人尽皆知,国师,乃领着朝廷俸禄浑水摸鱼的闲职。
见吧,浪费时间。
不见吧,人家等了老半天,难免落个不懂待客之道的口实。
廖清咬咬牙,见就见。他换了身衣裳,让管家端着饭菜,一同迈入前厅会客。明摆着说,我很忙,百忙中抽出吃饭的时间接待你,没事就趁早滚蛋。
然而,偏偏国师大人脸皮已厚到刀枪不入的地步,眼巴巴望着饭菜,咽了下口水:“廖大人真是食家,瞧这只烧鸡,一看就知道是未满月雏崽子,rou嫩多汁,加上厨子手艺不错,烧得红中透亮的,看着就秀色可餐。”
“国师大人,这是ru鸽。”廖清说。
笙歌恍然大悟,用爪子扒开ru鸽研究半天,期间不时咽唾ye。
廖清无法,唯一的荤菜被他给糟蹋了,只能用筷子挑了点腐ru下饭:“大人清早就登门拜访,可是有要事?”
“当然有啊。”笙歌将指头放进嘴里,又吸又舔啧啧有声。
廖清看不下去,让管家加副碗筷,将ru鸽推前,示意他不用客气。
“请问大人有什么事呢?”
“味道真不赖,如果配上烧酒就更好了……”笙歌咬着鸽腿含糊不清,见廖清眼里已藏不住怒气,深知骗酒喝是没戏了,哀声叹气:“哎,我其实就是来告知大人,那李御史杀不得。”
“此话何解?”廖清放下碗筷等下文。
“不但杀不得,还得想办法将篓子给堵上了,证明李御史贪赃枉法的账本,万万不可交上去。”
廖清静瞻不语,但神情全然是鄙夷蔑视。
“廖大人初来乍到,我也是为了你好,朝中官员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可是会惹祸上身……”
“来人,送客!”廖清冷冷地打断他:“不劳费心,在下事忙招待不周。”
于是,当朝三品国师大人就这样被下官扫地出门。
笙歌禁不住再叹口气,哎,可惜了那ru鸽,还剩半边来不及吃。
廖清不但把账本呈上去了,还在早朝上大数李御史的罪状,更牵涉出不少官员,致使龙颜大怒。风历行下旨,将所有涉险私吞灾款的大臣查办,誓要一网打尽,弄得朝野人心惶惶。
敲门声乍起,青铜炉内的香灰骤然倒塌,白色垂幔后的人影动作一僵。
“何事?”周明轩低声问。
棺材脸刚想开腔,被身旁的人抢答:“周才子,你整天躲在房里就不怕闷坏了,出来透透风,一起喝酒谈天呗。”
“原来是国师大人。”周明轩搁笔,坐在案前动也不动,冷声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有啊,我们可以yin诗作对,再不然,打情骂俏也行。”
良久,门后才传来声音:“你进来吧。”
笙歌立马推门,掀开幔帘迈入房中,只见屋内冷冷清清,火炉也没有燃起,一桌一椅,一张不垫被褥的木床,以及本本零散或叠起的奏章。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片刻后说:“你倒是有心,忧国忧民,只怕世间万物变化无常,最后白白糟蹋了一番心意。”
周明轩狠狠咬牙:“这都是谁害的?”
害他和时间竞赛,不分昼夜的奋笔疾书,害他心力交瘁,苦苦琢磨来日形势,所能预料到的事,皆把建议和注解详细写在奏折里,害他壮志未酬却已然先衰!
“我来是有事求你。”笙歌难得正经的模样。
周明轩压制胸腔汹涌的恨意,状若无事道:“你说。”
“希望你去劝陛下,赈灾一案不能再查下去,见好就收,李御史的官可以撤,性命得留下。”
“你自己为何不去劝?”周明轩把玩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冷笑岑岑:“哦,我知道了。因为皇上不信你,纵使你委身于他,顶着国师的名衔做尽男宠之实,不知羞耻的屈体承欢,奈何他偏偏就是不信你!”
他字字狠毒,于笙歌却不痛不痒,坦言问:“你帮还是不帮?”
周明轩不答,从袖里掏出瓷瓶丢过去,不动声色看他。
笙歌拾起,扬眉一笑:“原来你恨我恨到了把毒药带在身上,时刻都想着毒死我泄愤。”
“我不是你,不屑用Yin谋诡计,更不屑暗中投毒,喝不喝,任君选择。”
“好吧。”笙歌仰头饮尽,将空瓶子丢还给他:“味道不错,你这般恨我,想必不会给我个痛快,真可惜,我来日毒发的惨状你未必能亲眼看到了。”
“来日泉下有知也就足矣,你死之前,我绝不饮孟婆汤。”
润落散,入口甘甜,咽下后却如一道熔岩,食道至胃部都火辣辣地灼烧着。笙歌汗如雨下,深深吸气哑声说:“那我先告辞了。”
目送他一步步迈出门槛,瘦铮铮的背影笔直,周明轩闭眼说:“我是骗你的,这案子我不打算插手。”
笙歌脚步一顿,雪飘落在他的肩头,悄然无声。
“你骗我那么多次,我回赠你一次,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