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忽已没,司阍启晨关。五更鼓声一过,皇城朱红铜铆大门开启。一干鸿胪寺官员手里头提着宫灯,引着百官从待漏院秩序步入含元殿。皇帝一身描金玄黑龙袍款款而来,百官手持牙笏深揖一礼,三呼万岁。今日晨起晨风清洌,想是一个好天气。
皇帝端坐大殿,御史台御史李忠德手持牙笏出列禀奏:“丰汇银号一案已近尾声,正是在节骨眼上,却是三日没有瞧见折子奏报了。”
说着李忠德扫了一眼站在队伍前端的的三位紫袍大员,又抬眼瞧了瞧皇帝的面色,将脊背压低了几分继续道:“臣听闻,大将军私扣奏折,意图包庇案中主谋。还请皇上详查,还朝堂天下一个公道。”
李忠德声音铿锵有力,在这含元殿里头回荡了几遍。扣押奏折是重罪,扣押丰汇银号的奏折更是罪上加罪,关键是参的这人又是一品大员文仲!这话一出,犹如蛟龙出海,生生将那平静的朝堂掀起了三丈高浪来。
老神在在的林如海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将军思虑深远,也是为了皇上考虑。这等忠心还要被人参上一本,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你们几兄弟窝里斗,却是要将旁人拖下水,当真是欺负大将军好脾性?只是那从尸山血海里头走出来的人,断不会像面上看上去那样,轻轻浅浅,与世无争。
果然,文仲面色如常,缓步出列躬身禀奏道:“折子这事,皇上是知道的。”
群臣一听,更加不得了,仿佛往那朝堂里头泼了一锅滚油,瞬时沸腾了起来。皇帝瞧着殿下那人瞧过来的灼灼目光,心里头一阵好笑。又觉得能被那人依靠当真是怎么求也求不来的。今日他相求,怎么能不助他圆这个话?况且,文仲本心自然是好的,但是却被那些不识好歹的混账挑出刺来,拿到朝堂上口诛笔伐。莫说文仲会心寒,就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也心寒。
皇帝清咳了两声,大殿瞬间安静了,群臣闭口不言,只等着皇帝说话。
“折子这事,是朕命大将军压后再报,为的是给那些账册上的人一个机会,”皇帝眼中含威,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这事现下被挑破了,大将军便将那些折子都呈上来吧。”
皇帝出面担了这件事,李忠德也不好再说,只得退回原位。转念一想,晋王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断断不会有错……那事实便是,文仲私扣奏折确有其事,但是皇帝今日在朝堂上却有意回护。李忠德心里头一惊,本想为晋王分忧,现下看来却是犯了大错。不仅没有参倒文仲,却是把自己给亮了出来,真是偷腥不成惹了一身sao。
听皇帝一说,林如海也是心头一惊,向来在朝堂上均是自辩、请罪,没想到这出了事,文仲却有如此胆量,敢在这朝堂之上现跟皇上讨人情。即便是几位王爷,也是断断不敢这样做的。最关键的是,皇帝虽然被蒙在鼓里,非但没有雷霆震怒,竟也顺着文仲的话说了,而且圆得是理所当然。这才是真正的圣眷,真正的恩宠!
又说了江北大营和南燕使臣来访的事情,其余旁的也没有什么急事,便散了朝。
散朝以后照例又留了文仲说话,皇帝坐在宣政殿的椅子上,文仲垂首站在一旁。萧盛取过折子和那誊抄出来的账册,细细察看。文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将那人的面容细细的描绘了一遍,仔细打量着那人的神态。
萧盛看到后面,轻轻蹙眉,却是冷笑了两声。将奏折与账册丢到一边,皇帝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气极反笑:“魏王可真是出息了,什么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替人背锅的本事。”
“任谁都有想护着的人,”文仲心中一阵怅惘,“他母亲位份不高,早年又是在德妃跟前养大的,与晋王亲厚些也属应当。”
“这个孩子小时也是可怜,”皇帝端起茶碗来,瞧了瞧文仲,“怎么,今儿不为旁人求情了?”
“魏王、晋王并无性命之忧,皇上心里头又有了裁夺,所以臣也用不着求情……只是,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讨一个人情。”
皇帝一扬眉:“哦?不会是柳国舅吧。”
“正是柳国舅。”
皇帝低头瞧着茶盏中的茶叶,问:“这是怎么一个说法?”
“柳灿为人也算是谨慎,只是他的胞弟却是混迹惯了的。虽说是他胞弟的户头,”文仲将后面的话又嚼了嚼,想了想,才又道,“恐怕与他并无多大干系。况且,庆王爷犯下的案子……”
皇帝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被文仲戳破,只得将心里的想法合盘托出:“我也是想着几月前的案子。只是这账册上白纸黑字,若不惩戒,恐怕御史又要跪在宣政殿外头死谏……西北的军权柳灿也暂时放一放,削爵罚俸恐怕也是躲不开的。”
说着抬眼瞧了瞧文仲,又继续道:“虽然舍不得,则成,你回来替我分忧吧。我把江北大营尽数交予你,也只有你统着,我才放心。”
文仲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席话毕,安德海在外面禀告:“皇上,太子和齐王已经在外候着了。”
皇帝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