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盛夏光景,碧波举荷。南燕使团终是于这日入了京,下榻在京都城西的官驿中。
使团入京这日恰逢端午时节,倒叫京都大街小巷热闹不少。于是乎,在炎炎夏日之中,终于来了一个可供京都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政事。
谁不知晓,这次南燕是来和谈的。所谓和谈,在老百姓的眼中就是南边的皇帝拿银子来为自家求平安的。
南边的使臣照例在含元殿见了大周皇帝,紧接着,两家的和谈也就提上了议程。和谈的地点便放在了鸿胪寺内的正堂里头。原本宽敞的地方,挤了两家官员,居然显得狭小。
对方带头的是南边摄政王宴初的胞弟,怀瑾王宴崚。算起来也是南边小皇帝宴曌的小叔,大小也是个王爷。只是这和谈里头的事却不是这位日日走马放鹰的王爷说了算,能一锤定音的人是南燕首辅大臣甄凡,却早已早被大周鸿胪寺安排到了另一处别院。
和谈向来就是磨嘴皮的事情,鸿胪寺今日备好了茶叶,几个烧水茶壶也在炉子上滚着,断不会叫堂中的大人断了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添水的官员两个时辰内已经跑了八趟,若是和谈的人再多少几个,怕是热水都续不上了。
都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都是在词句上打机锋,使的都是绵里藏针。只是这和谈一开始撑的便是一个气势,不是北风压倒南风,就是南风压倒北风。只是北周兵强马壮又逢新胜,气势更是压人。
说不多时,在战场上已见了分晓的两国大臣们语调开始渐渐高了起来,有些性急的大臣的tun部甚至已经快要离开椅面。
盛夏时节,天气如火。各位竟是说得口干舌燥,饶是萧啓养气功夫颇佳也觉得心里烦闷。眼见那提着壶的官员再一次将萧啓的茶碗盖子揭开,庆王爷急忙示意不必再添了,若是再添水,打嗝都是茶水的滋味了。
说了一下午,就是在赔款这件事上兜兜转转,庆王爷的好脾气也被磨得只剩下了三分。
“真不知这仗究竟是我大周胜了,还是南燕胜了?”一下午不吭声的庆王爷终于是开口说了话。
“兵者,大凶也,于民生无益。我大燕陛下心忧苍生,故而仁义停战,胜负未分,哪里分出赢家输家。”
对方这席话说的是滴水不漏,煞有介事;说得是理所当然,义正词严。
庆王爷听了,只轻轻将茶碗合上,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贵使请回,等分出了胜负再谈也不迟。”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而对方也知,说话的庆王爷虽然面皮年轻,身上的功勋已是不少,单看这领兵的能力,在这拨年轻人里头绝对是翘楚。
该说的说完,庆王爷一拂袖子,自行去了。王爷都走了,干坐着也没有意思,时辰也不早,宫里又设了宴,两家官员也只得暂且散了。头一日和谈便陷入了僵局,往后更是有一番好磨。
今日是端午,宫里照例赐了夏衣赐了宴,萧啓再忙也需得进宫一趟。庆王爷回府换了衣衫,上了车架复又想起一桩事情,便问跟着的小厮:“那粽子可往镜鉴司送了?”
小厮一听,知道自家王爷定是记挂着人,道:“下午时分就送了,只是兰大人瞧起来不得空,连中饭都没吃,那粽子……”
萧啓一听,两道眉头都拧紧了,自从回来以后兰筱筱鲜有闲暇,夜宿衙门也是常事。见兰筱筱平日里面吃食挑得极为Jing致,只当那人是个懂得惜福养命的,却不知这人竟是如此拼命,半点不知道疼惜自己。晚上宫中宴饮,想是少不了水酒,空腹沾了,只怕会不舒爽。
“去府里吩咐一声,熬上一些小米粥炖着,只说本王晚上要吃,”萧啓见小厮要去传话,又急忙道,“把那蒸好了的粽子带上一些。”
把该吩咐的吩咐完,该带的东西都带上,庆王爷才上了车架,急急往宫里头赶去。
到了麟德殿,一干大臣官员都已经到了,黑压压的一片,等在殿前的空地上。今日的麟德殿铺着红毯,各处装点着花草,喜庆非常。还未近前,就见一人穿着枣红色官袍孤零零地站在一旁,与一边臣子间的其乐融融格格不入。
人红遭人嫉,更何况是一位年纪轻轻就得了皇帝器重的后生。兰筱筱入朝不过几日,这些官员也断断放不下脸面主动攀谈问好。兰筱筱向附近官员不卑不亢问了安,也无人搭理,便只好识趣地站在一旁。
萧啓上前去,亲自将兰筱筱领了过来。见庆王爷亲自领人,一旁的大臣们便不好再自矜,纷纷彼此问安。一会儿功夫,庆王爷便手把手的带着大司命在场中走了一个遍,让他认清了朝中实权大臣,兰筱筱便一通大人老大人之类的喊了下来。几句闲话以后,那些大臣的眼光在明面上亲和了许多。
众大臣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心中不由的喟叹一声,庆王爷不仅文武双全,连朝堂上的这点子事情也能细心周全,当真不易。只觉得文贵妃生养的儿子后生可畏,因为他一出手,生生逼死了一位王爷,打残了晋王的羽翼,眼下能与他一争高下的便是齐王与太子了。虽说这太子已立,却也不敢说日后坐上龙椅的真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