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京都落了夏雨。这雨势一改往年的来得快去得快的干脆,却是生出了细细绵绵温婉。七处用尽了方法,也撬不开赵子文的铁齿铜牙,当真是铁骨硬汉,在“求仁得仁”下都生生熬过了两回。
京都的丰汇银号抓了多人,既然死士不肯开口,那边从奴才下手。奴才的嘴是豆腐,只消用上手段一勒,便能得出不少东西。大司命密令一下,便顺着这些蛛丝马迹寻去,在北周大地喜迎甘霖之际,搅起了血雨,几日之后,南边的梅逸泊终于坐不住了。
镜鉴司的暗室几月未动,今日却燃起了灯,兰筱筱就在位子上坐了,二处的前任主办与现任主办都坐在他下手。
大司命长睫微动,只道:“我不知宫里的贵人许了你什么,也不想知道。想必荣大人如此做,也有了必死的打算。多说无益,还是趁着夜黑,早点上路才好。”
二处主办荣晓鸿起身朝着兰筱筱鞠了一躬,咬碎了后槽牙中的药丸。药丸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眨眼功夫,二处主办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兰筱筱抬眼:“葬了吧,家里人都替他照顾好。沈大人还是回二处来吧,等慎行回来,便能接手了。”
沈大人略微惋惜地看了同僚尸身一眼起身应了是。
南边的使臣终于是得了消息,将换俘一事提了出来。庆王爷与大司命进宫去最后定了调子,出来的时候还没走多远,细雨却是又下了起来。离大门还远,左右都没有避雨的地方,又不可能折返回宣政殿去。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就迎着风雨这么并肩走着。夏雨浇在身上,微凉。
“王爷何必同我一起受罪,折返回宣政殿里,皇上定不会责怪你。”
话语中虽然说的是避雨,其实说的是庆王爷只需把战俘一事解决便好,没有必要搀和到沈言的事情里头来。
萧啓自然知道他话语中的含义,只笑道:“既然选了同舟共济,断没有折回去的道理。纵使前路风雨不断,我也会陪着你走到底。”
一步一步冒雨行来,两人浑身都shi透了。回到王府庆王爷命人准备了木桶热汤,彻底驱了身上的寒气。
雨淅沥沥地下,将窗外的Jing致洗得发亮,雨水顺着屋檐淌下,在房前又织了一道珍珠帘子。萧啓在书桌前练字,兰筱筱随手捡了一本书侧卧在一旁的清凉榻上,一头墨发还在滴水。滴滴水珠落在棉质的薄衫上,或留下水痕一线,或留下点点圆斑。shi了水的地方,贴在肌肤之上,似透微透。
庆王爷瞧了他一眼:“水也不擦干,吹了风你又要喊头疼了。”
兰筱筱放下书瞧着萧啓,浅浅一笑,道:“有些困了。”
萧啓取了挂在一旁浴巾走到榻前,将榻尾的丝绵薄扯开被给他盖了,眉眼之中一片温柔:“你好几日没睡囫囵觉,好好歇歇,吃饭时我喊你便是。”说着便示意兰筱筱侧身。
庆王爷坐在榻沿,挑起那如瀑布泉泻般的黑发,放在软巾上细细擦来。兰筱筱背对萧啓,只瞧着窗外那翠色欲滴的树叶,心里默默将身后人的动作与神态描了又描。
“萧天亮,给我说个故事吧。”兰筱筱闷声道。
萧啓伏在他耳边问:“说什么?说许仙与白娘子断桥相会?还是董永娶了七仙女?”
兰筱筱只随便应了一声,庆王爷道:“便说个新鲜的故事与你听。只说这年元宵佳节刚过,王府外来了一个青衫书生,生的是极好。想是那青帝托生,下凡来历劫报恩……”
小书童一听,心里了然,也不打岔,只听着庆王爷编排。
“这青衣书生武功极好,写得一手好字,做得好诗,心思又细,整个人如美玉,竟寻不出一丝瑕疵……”
萧啓将故事娓娓道来,说得绘声绘色,情深意浓。兰筱筱已经迷糊的那一刻,庆王爷的故事也说到了尾声,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待君之心,瑜瑕皆惜。
安宁的闲暇时光过得不知不觉,只说了一小段故事,却已消磨了大半光Yin。细雨渐大,“叮咚叮咚”地敲着头顶的瓦片,庆王爷轻手轻脚地替那人盖好被子,又捡起了那人没有看完的书,轻轻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