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受罚了。理所当然地。
景帝爱护他的名声,并没有给他定下任何罪名。但还是认为他“处事不周,宜闭门自省”。刘叔注意到,景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失望。也是,前几天才说要改正,转眼又去欺负年幼的弟弟,换了谁谁都得失望。
刘叔觉得有点难受。
倒不是对景帝有多少孺慕之情,而是……不但被误解,而且还被误解为不遵守诺言……想到以后自己说出的话都会被人打个折扣来理解,刘叔就郁闷非常。
他乖乖地跪在原地,跪了一个中午和一个下午,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悔意”——为此甚至一直不肯吃任何东西。但是到了晚上,他破功了——
还是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老娘栗姬和景帝吵起来了!
本来跪地认错这种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景帝一得知就派人控制了他所跪的宫殿,但栗姬这么一闹,很好,整个大汉宫都知道刘荣又受罚了……刘叔很想吐血!
刘叔匆匆赶来的时候景帝已经怒气冲冲地走了。没能赶上救场,他只好教育自家老娘——
“阿娘,这件事本来就是儿臣有错在先……”
“你有什么错?”栗姬打断他,怒道:“哪家的孩子就学不是从临帖开始?偏偏他刘彘生而不凡,自己不想临帖,就怪我的儿子薄待了他!你老实,生生地认了,他还要罚你——我可怜的儿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栗姬抱着刘叔大哭起来!
刘叔头痛。
刘叔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腹诽:这怪谁?这能怪谁?!要不是刘荣每次对刘彘横眉毛竖眼睛,搞得满皇宫都知道他不待见刘彘,今天我会这么被动?
说真的,今天这件事儿,如果他不是恰好这么倒霉、偏偏变成刘荣的话,他都要崇拜死刘彘了!想想吧,人家刘彘才多大?三岁!人家不想上学,不喜欢兄长,不想搭理老师,转眼就能叫这些人和事统统闪一边去,偏偏他还句句都是实话,叫人想辩驳都辩驳不成!难怪人家能把刘荣拉下马!
不过,对着栗姬可不能说这些话,她是绝对听不进去的。刘叔想了想,只能这么劝她——
“阿娘,我和刘彘不管怎么说都是亲兄弟,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对着他虽有些不能平气,但总归是不会下辣手的。刘彘他也一样。您别看他今天在父皇面前告了我一状,若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我,我相信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的。”见栗姬动了动嘴皮子似乎要反驳,刘叔忙按住她,加重了语气急急地道出下文:“阿娘,你和父皇之间却不一样。整个大汉宫不知多少人盯着您,期待您犯错,期待您被父皇厌弃,父皇心里明白,这才一次次地容让,可您不能一次次地叫人捏着短处看笑话,叫父皇一次次地在那些不明就里的人面前失了颜面啊!”
“阿娘,您这个急脾气要不得,真该改一改啦!”
栗姬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腮上。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儿子十三岁了,以前圆溜溜的眼睛被拉长了,鼓鼓的脸颊也稍稍凹进去了一点儿,他花瓣儿般娇嫩的嘴唇变干了,也变淡了,唇上还生出了一圈淡淡的绒毛;他神情郑重,郑重中还带了点淡淡的忧郁——是谁把他从前的天真和肆意带走了?
栗姬突然有点儿失落。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但下一个瞬间,她空空如也的心又被喜悦给填满了!儿子长大了!他非但不需要自己时时刻刻搂着护着,反而能够反过来护着自己这个当娘的了——养个儿子,不就是图这么一份温情么?
栗姬擦干眼泪问刘叔:“阿娘错了么?哪里错了?荣儿你说,你要阿娘改,阿娘就改!”她说得是那样斩钉截铁,可见是真真把刘叔的话给听到心里去了!刘叔听了,哪怕头还痛着,心也早软了!他握住她的手,恳切地道:“阿娘,儿臣知道您为人直爽,儿臣也不要您改,只恳求您每次生气的时候把儿臣的名字念满两百遍再说话。”
“就这样?”
“就这样。”
栗姬点头,爽快地应了。
刘叔松了好大一口气!
慢慢来吧,他给自己打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说无益,先把她老人家爆碳似的脾气给慢慢掰过来,这要求应该不算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