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栗姬那里出来,刘叔马上去找景帝。
景帝在未央宫的宣室内处理政务,见了刘叔,人很冷淡。
“何事?”
景帝问。
刘叔跪下,磕了个头,道:“儿臣知道错了。”
景帝放下御笔,推开案上的奏折,问:“你有何错?”
刘叔笔直地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儿臣知道自己让父皇失望了。”
景帝沉默,转过头来,眼睛盯着奏折。
有很长一段时间,宣室内只有父子俩的呼吸声。
景帝面沉如水。
而刘叔则微低着脑袋。
半晌,景帝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这两天有些反常。”景帝说,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用指节敲击桌案,“为什么?孩子,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刘叔心里微微一惊。
几乎是本能地,他开始急速思考,分析景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单单为了刘彘?
不,不会。刘彘是亲生的,他也是,他还是景帝心目中理想的储君!如果景帝肯为刘彘发作刘荣,那么他应该老早就出手了。
为了栗姬?
不,也不是。栗姬也不是第一次惹景帝生气了!景帝每次拂袖而去,顶多默默地批一夜奏折,决不会因此而迁怒刘荣。
那么,是为了削藩么?
几乎是一瞬间,刘叔想起了前两天他和窦婴说过的话——
“都是哪些人反对削藩?”
“宗室、丞相、几个颇有清名的大儒——”
该死!果然不该搅合进这摊浑水里!
刘叔想到这里,恨不得把脑袋给低进地板里去!
景帝见状,双手握拳,冷声道:“是谁?是谁敢在你身边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这四个字已经道尽了景帝的态度!
自己的小把戏被人识破了?
景帝认为这是有人在暗中教自己?
刘叔觉得:与其让景帝觉得自己头脑空空、啥都要人教,不如让他认为自己狡猾——狡猾的太子好歹还有继续教导的价值,而愚蠢的太子则无药可救——便道:“没有谁敢在儿臣面前胡言乱语。儿臣所说的话都是出自于自己的心意。”
“没有谁?”
“没有。”
啪——
一个蟠龙玉石镇纸被怒极的景帝摔到了刘叔腿边!
刘叔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景帝满面涨红,正极为痛心地怒视自己!
他惊呆了,讷讷地道:“怎、怎么了?”
景帝转身,疾走几步,在一幅字画前站定。
他在深呼吸。
当他通过深呼吸平静下来以后,他才转过身来面对刘叔。
“你回去。”
他简短地说。
这话语好似一块硬邦邦的铁。
刘叔跪着不动。
这时候只有傻子才会走。
景帝见状闭上眼睛,把手放在桌角,捏紧,又道:“你先回去。”
刘叔见状,心知景帝现在是实在不想看见自己,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外面挪。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惹得景帝大怒?
刘叔万般不解!
要知道,哪怕是刘荣,也没有令景帝如此生气过!刘叔自认自己比刘荣聪明多了,怎么这待遇还不如刘荣?!
他越想越奇怪,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便索性一咬牙,跪在了未央宫的正殿里。
刘叔来找景帝的时候,随侍景帝的中常侍春陀知道情势不好,早已远远地避开了。父子俩闹翻的时候动静不大,也并没有别的人知道。几个小太监见刘叔从宣室里出来,照例恭恭敬敬地要送他离开;眼下,刘叔这么一跪,小太监傻了眼!其中一个跟打了鸡血似地跳起来转身就去找春陀,其余的围着刘叔,又想劝又不敢,很是可怜。刘叔把眼睛闭起来,不理睬他们。一会儿,身边也就慢慢地静了。
他跪着,一心一意地想原因。
为什么要生气?
为什么要痛心?
我分明已经在道歉了!
我说了什么?
他越想,就越觉得混乱。思绪就像被猫拨乱了的毛线团,纠缠在一起,越想清理头绪就越理不清——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弯着腰站在自己面前。
“太后怜惜殿下,请殿下去东宫坐一坐。”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说。
刘叔正头疼,也没有多想,站起来就跟着这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