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刘叔都在寻找这个机会,然而景帝总是非常忙碌。
景帝的确是忙:削藩他是一心要推行了,但保守派们还在抱成团顽强反对。失去了一些重要的臣属的帮助,他要进行整体布局的时候就十分费力。举个例子,为了应对藩王们可能产生的叛乱,景帝必须做好征战的准备,但由于部分重要位置上的文臣依然对削藩持有反对意见,他就不得不越过他们亲自接见相关的武将。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个接一个或短暂或冗长的会面中度过,很有几次,这位忙碌的皇帝完全忘记了吃饭,整整一天只吃了一点儿水果。刘叔得知这种情况后很自觉地推迟了自己的计划。
不久后,梁王刘武到了。正如栗姬和刘叔所猜测的那样,太后为他举办了一场规格极高的宫宴。大汉宫里的所有头面人物都必须列席,其中当然也包括栗姬和刘叔。母子俩到的时候,王美人和刘彘早就到了。王美人坐在馆陶公主的身边,刘彘被馆陶公主抱在怀里,而馆陶公主正笑着和太后说话——
“阿娘,你摸摸,小刘彘瘦了!”
太后眼睛不能视物,闻言,忙伸出手。馆陶公主抱着刘彘迎向她细腻优美的手,太后顺势摸了摸刘彘的小脸蛋,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瘦了!怎么回事?”
馆陶公主看向王美人,王美人欠了欠身,有些惶恐地道:“彘儿身体不好,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
馆陶公主柳眉倒竖,扬声道:“夏天都快过了,竟然染上了风寒!彘儿左右的人是怎么服侍的?真该拖出去全打杀了!我听说你前几天还责打了彘儿一顿,这是怎么回事?”
王美人半垂下头,微微看了栗姬一眼。栗姬带着刘叔捡了个靠近皇帝、远离太后的位置,正大大方方地落座,一眼也没奉送给这边。王美人见状动了动嘴皮,终是沉默了,不敢回馆陶公主的话。馆陶公主见状,顺着王美人的视线瞟了栗姬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太后听见这哼声,摸索着拉住馆陶公主的手,问:“我的儿,怎么了?”
馆陶公主昂着头,斜瞟着栗姬,Yin阳怪气地道:“阿娘,女儿是奇怪呢!你说都是为人子为人媳的,怎么竟有这么大的差距!有的人一见阿娘就连忙上前来孝顺,有的人对您却视而不见,带着儿子远远地坐在一边躲懒!”
她这话说得张扬,半个大殿的人都听见了。大多数人都低着头研究自个儿膝前的雕花几案,只有栗姬稳稳地坐着,侧着头,神色如常地和刘叔说话。
刘叔拉了拉栗姬的袖子。
栗姬倒是挺淡定,道:“拉我的衣袖做什么?只当没有听见!”
刘叔睁大眼睛,觉得非常奇怪。栗姬见状笑了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任谁说了我两句我就要气得不行?”她轻轻地捏了捏刘叔的耳垂,嗔道:“你阿娘虽是个直脾气,却不是个傻子,更不是块爆碳!”
刘叔抿了抿唇,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对此持保留意见。
母子俩自顾自地交谈,始终没有搭理馆陶公主。馆陶公主见状,气得不自觉狠狠地捏了怀里的刘彘一把。刘彘悄悄咬住唇不吭声。馆陶公主回过神来,忙半是愧疚半是爱怜地摸了摸刘彘的脸。
“彘儿姑姑的小乖乖,疼不疼?姑姑这是气糊涂了!”
刘彘睁大眼睛,郑重地告诉她:“不疼。”像是为了使她放心,他又摸了摸自己被捏红的地方,认真地点了点头。
馆陶公主见他小小年纪就这样体贴,搂着他笑了起来。她转过头,对太后不住地夸赞这孩子。太后始终微笑着倾听,时不时回应两句——在景帝和梁王到来之前,她们之间的互动就是大部分列席者的关注重心。
景帝和梁王到得很晚。但他们的到来使得沉闷的宫宴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久别重逢的母子相见的场景总是格外的煽情。不管有没有被感动,殿上的大部分女人都捏着帕子陪着太后流泪。只有栗姬站起来走到景帝身边——景帝此时其实很尴尬,同自己并肩而来的兄弟一看见太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太后抱着他大声痛哭,殿上的女人们都陪着流泪,他仿佛瞬间被人遗忘了,唔,他是不是也要表现得伤感一点儿才显得正常?
但景帝真的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心情!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梁王在,太后的目光就永远停驻在他身上……景帝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的思绪继续朝这个方向深入。他握住了栗姬伸来的手,轻声问:“所有的事情都筹备好了?”
栗姬替皇后代管宫务,景帝以为这场宫宴是她筹备的。
但栗姬摇了摇头,小声道:“太后指明要窦詹事筹备。这两天,她连着召见了窦詹事八次。”
景帝嘴边的肌rou不易觉察地抖动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大殿上竟摆了九颗夜明珠——开国大宴上也只摆了十二颗!他高昂的兴致瞬间败了一半。
像是为了把他另一半的兴致也给败掉,太后在随后的宴会上一个劲地拉着梁王和馆陶公主说话,瞧都没有瞧景帝一眼。景帝同这三个人并排坐着实在尴尬,只有低着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