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萧回来的时候,裴易正抱着猫发呆。
“今天难得,厨房做了蟹黄包子。跟你家的肯定没法比,将就尝尝吧。”徐萧把食盒在案上摆开,噼里啪啦说完了却发现没人接他的话,不禁抬头疑惑地看了裴易一眼,“你怎么了?”
裴易眼皮一跳,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不是……十六哥和陆铭……关系这么好?”
徐萧闻言愣了一下:“他俩不是本来关系就好?”
“不对,不是这么个好法。”裴易眉头微敛,说,“我和我兄长关系不好?十六哥和你关系不好?”
可他总觉得这些关系好都不是一种好。
裴音与陆铭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血缘关系,说是朋友之情吧……他俩好像又太拘礼了一些。
“阿音”这样亲昵的称呼,裴易平日里是绝对听不到的。陆铭对裴音更多的称呼是“裴小门主”,再不然就是官职,呼字都是少数。
他们像一对夜蝠,只暗自亲密。
徐萧默然不语,看盏中清茶映出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
恍然间他忆起某夜月朗风清,陆铭倚着门框,食指竖在唇前,笑容浅浅:“嘘——”
此事莫与旁人知。
那时候,敏感如徐萧在此之前亦从未想过,陆铭与裴音竟是道侣。
但如今……连裴易也察觉了。
是裴易太过敏锐,还是裴陆二人根本就无法将那份眷爱收敛得天衣无缝?
这个问题徐萧回答不了,也不愿回答。
裴易没再追问,啃完包子就拍拍袖子说自己要走了。徐萧送他到门外,一直目送着直到车驾消失在视线里。
脚步声蓦地从徐萧身后响起。
徐萧回过头,见裴音一袭青袍缓步而来,胸前锦鸡纹样华美灿烂,鲜艳夺目。然而裴仙尉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因此而显出些许不近人情的冰冷。
裴音说,进去聊吧。
——门关上,才好谈紧要事。
裴音在矮几边坐下,缓缓翻过一页又一页案卷。
他说:“裴晨的事情,我想先听听你怎么说。”
徐萧心知裴音能这么说八成是有了主意,便老老实实地坦白自己还不大有头绪。
裴音的眉头不自觉地敛起。此事确实几乎没有明显的征兆,令人猝不及防。若不是那晚他亲眼看到那位“熟人”……只怕他现在脑海里也是一团乱麻。
因此他思索了片刻,将手中案卷递给了徐萧。
册页尚未完全展开,徐萧只匆匆浏览了一遍便已默然。这些文字间时不时出现的“陈戎”二字,几乎是以刺目的方式提醒着他,这究竟是哪一桩旧案。
——“玉椟馆案”,又名陈戎案。
这桩大案五年前震动仙道,风波至今犹未平定。徐萧甚至不用翻阅案册,个中种种情形都历历在目。
那时机不巧,正在三年一度的仙官推选期间。
仙官推选是仙道的大事。身为仙门世家的优秀子弟,徐萧裴音等人毫无疑问都得赴京待选。陆铭虽然不在被推选之列,但这样集体外出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自是跟着去了。
裴凛当时仍是仙道共主,然而裴音一行人到了仙京多日,与裴凛竟是连一面都不曾见过。
这么做原因很多,一是裴凛那儿没地方给他们这么多人住,二是双方实在都太忙碌了,三是……为了避嫌。
总之其中种种顾虑双方都心知肚明,不见倒也罢了。
待选的修士们历年来都是住在仙京城内的玉椟馆中,这一年当然也不例外。裴晨比徐萧他们早一届,此时正逢上在玉椟馆当值。
说起来,裴晨对陈戎还算是有点印象的。
玉椟馆开馆第一天正是裴晨轮值,天还黑如浓墨时便要爬起来收拾屋子,准备登记新到的待选修士。
这屋子年代久了,大门打开时都是“嘎吱——”一声,酸得仿佛叹息。
就在这时,裴晨右手边的门扇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即被重重反弹了回来。裴晨眼疾手快地抵住,门扇这才在距他的脸不到三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一团灰影猛地从门后弹了出来。裴晨险些一掌打出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大活人。
裴晨眉头拧起,耐着性子问:“阁下有事吗?玉椟馆可不准闲杂人等随便靠近。”
“不,不是……”那人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那个……待选的……”
裴晨面无表情:“哦。”
“真的!”那人猛地一抬头,眼里泪汪汪的,一张写满了憔悴的脸红了个彻底,“我有小灵鱼的。”
仙官是灵鱼附身,准仙官的要小一些,便称作小灵鱼。
裴晨笑了笑,说;“哦?”
他拿过花名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面前这位把灵力注进去,验一下小灵鱼签个到。对方懵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手忙脚乱地试了好几次,几乎急得满头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