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沙趟过手缝,转眼又到了下一个月圆十五。
当初从林家拿来的续命金针从去年江南回来开始就可以减量了,林家人仔细,写好了之后只需要每月十日到十五日之间针灸即可。傅念归心知这药对自己的益处已经有限,当初刚扎的时候还可以延缓痛苦,如今已经没甚用处了,但霍朗之还是尽心尽力,之前住在霍府的时候,比自己还细致,晚上押了他来施针,如今人在宫里,也会抽出时间来见自己。就连上个月元宵节,他以为霍朗之来不了了,他还是在那么多双宫里人的眼皮子底下翻墙出来,抛却宫规来见自己了。霍朗之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不能说这针对自己已经没用了。这针是霍朗之的一片心意,就算自己的身体真的不中用了,骗骗他让他开心也好。
而且从上一次施针结束开始,霍朗之隔三差五见了自己就要提醒扎针的事情,自己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心想不就是挨几针吗?只要你开心,不就是挨几针,从小到大吃过的苦不计其数,就连火寒毒的痛都比扎针痛彻心扉,我真的无所谓。何况,你会陪着我,神智将失的时候有你抱着我,鬼门关前我也能清醒的走回来,因为,尚留牵挂在人间。
而且流觞也说,霍哥哥在宫里,每天都和自己唠叨,强迫自己背下来一句话:“每月十日到十五日,太子妃要扎针。”
流觞复述给傅念归的时候,把霍朗之那堪比决断天下大事一样的严肃表情也给模仿出来了,傅念归被他逗乐了,同时,也感到一阵温暖夹杂着辛酸。很复杂,又很无可奈何。
他想,他们注定分离真是这世间顶痛苦的一件事情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殊不知老天把最好的都留在了后面,只可惜,是自己无福消受,要是自己是个健康的人就好了,能和这么好的人白首到老,是多么幸运且幸福的事情啊。
傅念归记挂着霍朗之会来傅府给自己治疗火寒毒,便早早的进宫,打算赶紧应付完皇帝赶回去,省得多惹是非,让霍朗之怀疑又担心。自从那次撞上自己和柳风拂一起出现在宫里,霍朗之对自己进宫总是非常排斥,又担心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人害又担心皇上为难自己。可自己身边这些事情又怎么可以和霍朗之明说!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霍朗之一样解决不了,不过就是多一个人烦恼。让自己 爱的人烦恼,那他宁可自己去承受所有痛苦。所以他打定主意要瞒着霍朗之去再瞒着他快点回来。
所幸皇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直接派了马车接了他走偏门进宫去了。上个月十五用的是元宵节赏赐的理由光明正大把他带进宫去,霍朗之眼看着他安全出宫,也就没有怀疑。自己在马车里用准备好的布袋接了淤血,藏在袖中,收拾妥当以后到了傅府下马车,谁都没有看出破绽。他要防着皇帝,也要防着霍朗之。前者是因为忌惮,后者是因为爱。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卑微却勇敢,日复一日,绝不后退。
谁知这一日,马车进了宫,并没有朝着他熟悉的皇帝寝宫走,却拐了个方向,穿过御花园,往后头去了。
傅念归撩起帘子后大惊,这是!后妃住处!
傅念归对马车夫喝道:“这是后妃住处!你快停下马车!”
马车夫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赶路。
傅念归:“我让你停下!这里是去后宫的!开进去我们俩都完了!”
马车夫还是不理。
傅念归想起来,这马车夫来的时候,送上的是高公公的令牌,这东西有大内印章,绝不可能作假,何况他在高公公身边见过这个小太监,这才上了马车。
如今想来,是有人要害自己,自己着了人家的道了!
傅念归大怒:“是谁让你害我!”
马车夫却更快扬起了鞭子……
他心知坐以待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左右看了看车辕,马车在御花园的鹅卵石上跑,其实颠簸着速度并不快,他在心里过了一遍若是自己进了后妃住处的下场……东梁皇帝可以说他和后妃有染,他有八张嘴都说不清,然后东梁皇帝可以起兵攻打大雍,绝对不可以!他狠了狠心闭眼,借力,跳出了车窗,然后在地上翻滚着停下。手掌擦破了,衣服弄脏了,他感觉到一阵阵锥心的痛。
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向他走来,傅念归戒备的看着他,受伤的手挣扎着去摸腰间的笛子。
进宫不能带武器,这是他唯一可以傍身的东西了,若那人敢对他做什么,也要先问过他的笛子答不答应!
谁知马车夫取下毡帽笑着开口了,那独属于太监的公鸭嗓让人不适,太监道:“皇后娘娘有请,殿下的想法也太过激了,没人要害你,只是皇后娘娘心善,看二殿下在东梁住了一年了,想招您进宫问问情况,顺便给点赏赐贴补您的吃穿用度。这不,请示了皇上以后,宗公公让奴才接您去坤宁宫呢,二殿下,您瞧瞧,这二话不说就跳窗户的莽撞性子,可真是随了咱们太子殿下,可您弄伤了自己,这可如何是好呢?不如随奴才去偏殿换身衣裳,再去面见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