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树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了,这会儿起床相当于在梦里挨过了一顿饭,虽然看上去懒怠了些,但对他们这些穷人来说,十分受用。
看看一边的章棹,还在蒙头睡着。他轻手轻脚的出去随便洗了把脸,就上街了。
荒年疫病常发,人人拮据潦倒,哪都不好找活儿,不是没有想过找正儿八经的工作,但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穷人、流浪汉,哪里能轮得上他们呢。
他昨天晚上临睡前想了想,不管怎样,还是要努力一把的,不能只靠着章棹偷偷抢抢的了,一来不体面,他们也是要长大的,不能总这样没脸没皮的当一个赖子;二来太危险,章棹三天两头的受伤,关键是受了伤还没钱治,都是靠着自己咬牙撑过去的。生活好像一条平直又无味的隧道,一眼望过去,满是黑暗萧索。
傍晚陆大树兴冲冲的跑回家,推开门一看,章棹依旧躺在床上,还跟他临走时一样,蒙着头一动不动。他心里咯噔一下,忙跑过去。
他以前受伤躺一晚上大概能恢复个五分,再在家里休息一天,差不多痊愈七八分,剩下那一点无关紧要的毛病都在不停奔波中自愈了,按章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爷爷虽然贱命一条,但确实很顽强。
陆大树把被子扒开,章棹的脸白中有些泛黄,眼睛痛苦的紧闭着,再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他有些着急的用手摇他,“棹哥,醒…醒。”
章棹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别晃,恶心。”
“你…不…舒服吗?”
章棹眼睛半睁着,空洞的盯着房顶,良久才来了句,“你别慌,让我再躺会儿。”
陆大树:“棹哥,我…我…今天去…街上…福寿绸缎…”
“他们招你做帮工了?”章棹眼睛瞥过去,轻声道,“太他娘高兴了。”
“我们…要有…钱了,有钱…就能…找大夫。”
“嗯,桌上还剩了点饼,你去吃了吧,我再睡会儿。”
“棹哥,”陆大树有些不安,“你真的…没事吗?”
“放心,你爷爷命硬,没那么容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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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忆同在房里乖乖待了一天,傍晚去请了安出来,听陈妈说母亲叫他,就跑去了别院。
刚一进门,就被屋里的烟雾呛的连连咳嗽,赵太太半躺在藤椅上,地上有个小丫头跪着烧“泡儿”。听见动静,她朝着门口方向道:“进来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屋里仍旧没点灯,赵忆同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默默的走到她面前,屋里一直没人说话,莫名有些压抑沉闷。
“你下去吧。”赵太太舒坦了,低声吩咐服侍的丫头。
赵忆同已经在这站了好一会儿,腿都有些麻了。
只听母亲道:“今儿一天没出去?”
“没有。”
“在房里做什么?”
“……”他想了想,好像什么都没做,最多时候就是趴在窗口发呆,一发呆时间就过得好快好快。
赵太太也不追问,只闭着眼睛问道:“有觉得闷吗?”
“……”
“说话,”她猛的睁开眼睛,有些尖锐的盯着他,“想说什么直接说。”
赵忆同不敢看她,盯着一处有些无措道:“…不闷。”
“你怕母亲吗?”她向他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赵忆同乖乖走过去,跪在她面前,感觉母亲冰凉瘦枯的手抚在他脸上时轻轻瑟缩了一下。他轻轻屏住呼吸,感觉她四周都被烟雾萦绕着,不仅朦胧不真实,味道还特别呛人。
感觉到了他的抗拒,她把手收回去,淡淡道:“听说你昨天走丢了,是怎么回事?”
“和陈妈出去,找不到陈妈。”
她冷笑一声,“矫言伪行,你以后离她远点。”
“是父亲…”
“不用听他的,以后她再叫你你就过来找我。”
他低下头,其实比起陈妈,他更加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母亲。
“你父亲这几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说,不许出去。”
“那你想出去吗?”
“想出去。”
“明天吧,”她打了个哈欠,“我正打算去挑几块布,正好带着你。”
赵忆同心情复杂,高兴的是终于能出去了,不高兴的是,又得要跟母亲独处。
“出去吧,我要睡了。”
他都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母亲在身后问道。
赵忆同转过身,“我得把东西给他们。”
“什么东西。”
“钱给他们。”
“他们是谁?”
赵忆同歪头想了想,“大树…他们送我回来,把钱给他们。”
“你是说昨儿是他们送你回来的,你想给他们送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