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树推开门,屋里依旧没蜡烛,让他好找的章棹就坐在桌边,背对着门口。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因为生病,脊背颇有些无力的弯了过去,两只胳膊抵在桌边。
听见动静,章棹也没转过头来,轻笑一声:“小树,你是不是真在外边找到小姑娘了,这就不着家了?”
陆大树喉咙动了动,良久开口:“我刚…回来…了,你…没在。”
“哦,”章棹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出去了一趟。”
“你过来,”他边艰难的拆开一包袋子边说:“给你看样东西。”
陆大树走过去,借着月光看到了桌上药袋。
“怎么样?”章棹得意道,“听说福安堂老板十分吊码子,安了四五个伙计守着门,苍蝇都是有去无回,没想到有一天会让我得手。”
陆大树坐下来,“你…还生…着病。”
章棹大声道:“难道这点小病会影响你爷爷吗,我感觉出去一趟通体舒畅,连脑袋也活泛了好多。再说了,我要不出去,这药哪里来啊。”
“你躺着…去吧,我去…给你…煎药。”
章棹看着他,“我听你声音好像不大高兴,怎么了?”
“今天…有人…来店里找我,谈了些…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好了…之后我…仔细给你商量。”
陆大树十分庆幸这会儿屋里没灯,他和章棹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在各怀鬼胎的情况下把情绪言辞加工运作一番之后呈给对方,在这能暗淡一切的夜里对着演戏。
“谁找你?”
陆大树不想把谈话继续下去,他道:“这事…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我先…扶你…上床,好好养病…吧。”
陆大树只是反应迟钝些,又不傻,知道他棹哥是个打死不开口的硬石头。章棹之前跟他交谈就有些强撑,逼自己表现得随意些。他虽然看不大清,但也能察觉桌下章棹不停发抖的双腿。这会儿只能暗自在心里难受,面上还得表现的正常些。
章棹也不坚持,“那你去煎药吧,我先去眯一会,你待会把我叫起来就行。”
陆大树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拍来,还特别跋扈的说:“看不起爷爷还是怎么着,快去忙吧。”
陆大树咬牙紧闭着嘴,起身去厨房了。
在锅前愣愣的站了会儿才想起来,他回来时是买了药和药炉的,下午把他们丢在了阿虎家,阿虎大概还不知道章棹回来了。
陆大树掀了帘子,却定在原地。
章棹已经起身了,但双脚抖得支撑不住,一下子歪倒在桌上。他显然是悠着劲儿,没发出太大的声响。斜着靠了会儿,又小心翼翼的扶着桌沿站了起来。
平时两三步的路,陆大树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走得异常慢,最后扑倒在床上,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默默的退进厨房,等了一会才出去。
后半夜,陆大树把熬好的药端出来。去喊章棹,章棹这会儿似乎比白天烧得还厉害,满身都是汗,陆大树一摸,褥子都被他洇shi了。他轻轻叫了两声,章棹有反应但没有睁开眼。
陆大树想把shi衣服给他换下来,总捂着也不好。那知章棹反应剧烈,这下眼睛也睁开了,大喘着气紧紧抓着陆大树企图解衣服的手。陆大树心里清楚他演的不是贞洁烈女那一出,心里着急又难受,说:“把药…吃了。”
章棹惊魂不定的推开他,接过他另一只手的碗,把药喝了。
躺下临合眼前,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枕头底下有些钱,够我们活几个月了,你这吃饭拿药就从这儿取。还有,才找到活儿,不许在家守着我,把药煎好放桌上就行。”
他默默等着陆大树的质疑,却发现他一直没出声,遂道:“我怕我再昏过去,意识不清楚,把这些事忘了。”
良久,陆大树才道:“好。”
章棹又睡了过去。
他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前半个月每天都是意识模糊,半梦半醒,夜里陆大树摸摸他滚烫的额头,也会心惊的怕他就这样烧过去。但章棹没那么轻易的过去,挺过了半个月,他的病开始好转,清醒的时间多了,偶尔阿虎来喂他吃药,还能跟人聊上一会,虽然有时还是会反复发热,但到底是病的轻了。
他在病中熬过了仲夏,等到了炎热的六月,算是彻底好干净了。
陆大树这段时间心口一直吊着根钢丝,生怕一个突然就把它抻断,这下可算松了口气。
他这几天一直没闲着,在家就跟章棹耳边念叨,小树受了惊吓,说话更加温吞迂缓,章棹耐着性子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往耳朵里蹦,起初还能磨一会,后来烦不胜烦。一巴掌挥到他后脑勺,“行了,闭嘴吧,你怎么不去磨豆腐。”
他久病初愈,胳膊往那一伸,手腕皮包筋骨,瘦得简直有些可怕,本就偏浅脸更是苍白无血色。要不是这人嘴巴有活力,嗓门依旧洪亮,不然简直就是个死气沉沉的活尸体。
这位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活尸体”丝毫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