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挖我的心,来杀我啊!为什么迁怒于她?”
“因为她就是你的良心,她心里只有你!”邱淼厉声嘶吼,既妒也恨,气得两眼发烫,声亦哑了。
“她什么都不肯说,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埋怨。唯有一两次,她昏迷着,糊里糊涂却只念你的名字。我笑她痴心无果,你猜她如何说?哧,她说,自己不配!此生能为你做些事,尚有可利用的价值,便觉足够了。冯西园,你觉得,是她不配,还是你不配?”
冯西园怔住。
“你说要让全天下过不起好日子的姑娘都能活得自在,可你做了什么?沐昀阁好高贵啊,但又怎样呢?它依旧靠姑娘们卖笑卖青春支撑着体面。是秦楼楚馆啊,是卖啊!你护住谁了?是她们护着你啊!用钱用命换你的痴人说梦,换你的天性风流!而你呢?你嘴里说要对姑娘们好,可骨子里你真正爱过哪一个?在乎过谁?她,她们,终不过是你人生里的一个个过客,你笑一笑摆摆手,却叫她们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将身家都托付给了你,至死都无怨呐!冯西园,我恨死你了!恨得不想你死,只想你眼睁睁看着这些姑娘全都死在你面前,叫你后悔,叫你的心一片一片挨千刀万剐,疼得死去活来。”
扭曲的心意冷厉的话语,一字一句刺得冯西园呼吸凝滞心头锐痛。他无言以对,唯觉悲凉,颓然地低下头看着怀中几无生气的面庞,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抚过她眉眼,心中有泪,眼眶里却一滴都盛不下。
怀中的人仿佛灵犀有觉,恹恹闷哼了声,转而幽幽张开了眼睛,双眸依旧黯淡无光。
“妈妈,是你吗?”
“唔!”冯西园嘶哑地应了声。
“好呀,”虚弱的人居然无比欣悦地笑起来,“真怕再见不着你了!”
“痴儿,这不是见着了么?”
“是又犯傻了。丢丢一辈子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不然妈妈也不能给我改这名字。可恨我自己不争气,约摸来不及改了。”
丢丢始终努力睁大双眼,仿佛它们还能看见。冯西园望着那对将视线错误落在自己肩上的死眸,又一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妈妈,丢丢本是没脸来见你了!头先跟自己说,受多大的罪都得咬牙挺过去,什么也不能说。可终归没长骨气,吃不住疼便全都认了。后来又想,自己了断了罢,总算对你有个交代,他却说要领我来见你。对不起妈妈,丢丢真的只想见见你!死之前,再见见你!”
冯西园心头一窒,悲伤终于凝成泪珠翻落。
“说你痴,便真的痴!没来由说生道死,有我在,哪能轻易叫你死了?”
丢丢笑颜璀璨:“妈妈说的话有谱儿的,那丢丢就不死啦!不过求求妈妈,别再把丢丢送走了行吗?一个人在外头,见不着妈妈,见不着姐妹们,丢丢好难过。”
“那是自然的。不走了,再不走了,一辈子在园子里住着。”
真好似田园丹青一般的安逸恬适,二人依依,仿佛周边没有杀机环伺,也全然觉不到夜风的凛凛寒凉。
望着眼前一幕,有一瞬,邱淼想就这样结束罢!什么仇恨怨愤都抛却了,放下面子与身份,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去结交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去觅得一个共谐白首的红颜。
可闪念间触目此刻的现实,他耳中徒余适才他人悲愤的指责,言他狠辣,也明白自己早已不得回头。归结了各自的“当初”,恍然如今彼此都失陷于曾经的一念之差,往昔不复,纯心不复。
“呵、呵呵,”邱淼醉酒般踉跄着又退后几步,“一个,是我所欣赏欲为知己的朋友;一个,是我倾心所爱甚至愿意抛下一切也要厮守终身的女人,为什么你们要一起来陷害我?为什么,我们三个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究竟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抑或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玉石俱焚的玩笑!”
无人作答。
冯西园一心看顾着怀里的丢丢,而丢丢浑噩的神智里也仅留下一个冯西园,再察觉不到旁人的存在了。她强自振作的精神逐渐崩失,双盲的眸色在暧昧火光的映射下渐渐涣散。
她用力深吸口气,丝丝抽痛着,仍想说话:“妈妈,我能不喊你妈妈么?”
冯西园愣了下,旋即黯然道:“称呼罢了,随你高兴!”
“真的?那,丢丢能喊你爷吗?冯爷!”
“唔!”
“太、太好了!”丢丢所言的每个字都似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显得十分吃力,“一直想跟爷提,可话到嘴边总又缩回去。爷莫觉得我矫情呀!我心里头,‘妈妈’是所有人的,是靠山。可我不想当你是靠山,我想,就想,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是爷,我是,我是……”
冯西园忽而覆唇丢丢额头落了一吻,深深地用力。她那断续的剖白便有了善终,不再气短挣扎。受伤的手颤巍巍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冯西园的脸,血污斑斑的白绢抚过他嘴角、鼻梁、眉眼,抚过那朵恢复成浅浅肉粉色的星瘢。
丢丢自然看不见那印记,她只是贪婪地抚摸着,口中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