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巴特尔理完一日的公务,已然到了夜色沉沉时分,星汉邈远,天边一道月影朦胧而迷离,生生催得他沾染了一缕昏昏沉沉的困意,便就此搁了笔,踱步至寝殿。
自朱元璋大败陈友谅,将更名后的国本朱昭奕之名公之于众,又被举为吴王后,相继讨伐张士诚、方国珍,皆以全胜告终。朱元璋假言不与元廷为敌,甚至献上厚礼以示和睦,却于至正二十七年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大举北上,宣北伐檄文《谕中原檄》,时至如今,几近大半疆土已被朱元璋大军收于囊中,锋芒直指元廷。国本朱昭奕年少气盛,更是多番递信进元廷,劝哈丹巴特尔臣服,这在哈丹巴特尔看来,无异于故意挑衅。“朱昭奕”这个名字就如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每提起,总让哈丹巴特尔头痛欲裂,寝食难安,他平日所服的安神药物更是足足添了剂量,就连所焚香料,也须有静气宁神之效。
守夜的内侍乖觉,探听知晓了他今天白日里如何在大明殿之上因国事与皇帝争论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又如何愤然甩袖而去,大动肝火,因此远远见他身影靠近,便即刻低下头屏住气息,掀开门帘待他踏入。
皇室诸人素来有焚香的习惯,哈丹巴特尔入室前,室内雕花镂空的彩瓷香炉早已置下香饼,添了炭火,丝丝缕缕的烟如抽丝般在雕花的缝隙间钻出,香雾氤氲,仿佛能教人误以为自己腾云驾鹤,置身于仙云彩霞缭绕的蓬莱仙岛。
哈丹巴特尔吸吸鼻子,只隐隐觉这香气与往日所用安神的熏香有所不同,因心烦意乱并未过于在意,张开双臂令内侍为他除了常服外袍,在一旁挂起,随即屏退诸人,独自在床沿坐下。
对着床榻的是一扇红木屏风,乃是世祖忽必烈特地为哈丹巴特尔所制,哈丹巴特尔分外爱惜,留至今日历经了数十个春秋。屏风上雕刻着的一半是绵延迤逦的中原千里河山,一半是一望无垠碧草连天的大漠草原,哈丹巴特尔揉揉眼,直愣愣地盯着两幅雕纹的分界处出神,本想稍作闭目,心里却不住地开始想象朱昭奕是如何一张年轻而盛气凌人、狂妄至极的面孔,便甩甩脑袋,冷不丁地哼了一声,狠吸一口香气,一闭眼只觉心神恍惚。
他只着了薄薄一层里衣,结实匀称的躯体半隐半透,片刻后那原本的困意竟被莫名其妙地消弭得一干二净,他的身体与心绪伴着浓郁的香气骤然涌动,犹如一团烈火在全身经脉血ye里烧得他血脉贲张,蠢蠢欲动。
“这是怎么回事……香不是安神的么……”他张圆了眼,通红的颜色泛上他的眼角,躁动地将榻上的锦被整张掷了出去,铺盖在地毯上,低吼道,“来人!人呢!滚进来!”
几声嘶吼过后竟是无人搭理。
平日里服侍左右的内侍一个不见,少顷,却只见一少女莲步姗姗缓缓踏入,十几岁的年纪,身量窈窕,系一桃红肚兜,外裹粉红薄纱,那粉红如桃瓣初绽,深深浅浅地簇拥着少女的柔荑凝脂,靥间本未施粉黛胭脂,见了哈丹巴特尔,一圈红晕便似脂粉一般,悄无声息扑上白嫩无瑕的双颊。虽说国本皆永世无法生育,不得嫁娶,但哈丹巴特尔身形颀长矫健,更是天生一副英爽俊朗的好面庞,惹得内廷一拨接一拨的宫女为这位国本春心萌动。
少女香肩微露,欣然施礼。未等少女开口,哈丹巴特尔攥紧了双拳,死死抑制住体内熊熊烈火的迸发,指着少女厉声问道:“你是谁!哪来的!”
那少女玉体微颤,粲然一笑,起身走进了他,娇怯怯答道:“奴婢大明殿御前宫女。”
少女的声音撞入哈丹巴特尔的双耳,柔软得似潺潺流水,缕缕香烟,酥媚入骨,更似细小银针,轻轻柔柔绕过他指尖与脖颈,引线入耳,猝不及防地刺得他双耳生疼。哈丹巴特尔不敢向前,反而连连后退,跌至床上,淋漓汗水沾shi了他单薄的里衣。
他喘着粗气,声音如风雷作声,格格不入地划破了一片缠绵香艳的气氛:“宫女?你要偷汉子找老子这个国本作甚!”
“奴婢不敢。”少女的双眸如热腾腾漫着雾气和花香的汤泉,仿佛下一刻就能迷了人的双眼,“陛下关切国本,知道国本近日为国运Cao劳,心气郁结,特地指了奴婢,前来服侍国本,为您排遣忧思。”
少女杏眼含春,桃花玉面间朱唇白肤若朝霞映雪,轻轻拾起被哈丹巴特尔掷在地上的锦被,走上前双手奉上。
那香气愈发浓郁,哈丹巴特尔觉着自己的身体似是被千万条柔软的枝藤死死缠住,引着他恣意摇动,却挣脱不得。
一听是皇帝的安排,哈丹巴特尔的一腔怒火又翻涌了上来,把少女手里的被子又打翻在地:“我问你,这香也是他安排的?”
“是。”少女应道,“陛下念您夜来寂寞,便……”
“他是觉着我寂寞难耐是吧?排遣是吧?” 哈丹巴特尔眯眼冷笑打断道,双颊涨得通红,“放他妈的狗屁!”
人人都说满宫里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唯有这位国本,少女如今一见,果然属实,怔了一下,打了个寒颤,毛孔骤缩。
“弄这么个破香,就算是关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