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国以后,许是得天命所归,大明军入一路势如破竹,元廷涣散溃不成军,洪武元年八月,大军兵临大都宫城之下。但朱昭奕不曾想到,横刀策马一骑绝尘做了十足十的准备欲与哈丹巴特尔一决高下,等来的却是一阙空城。
朱昭奕也曾无数次构想过自己所要面对的劲敌、蒙古“战鹰”哈丹巴特尔是个何等凶煞乖戾的模样,他的武力是何等非凡过人,但元帝妥欢帖木儿携后妃皇子出逃迁往漠北上都的消息一递来,大明全军上下已无不知晓。
“都逃了?”朱昭奕环顾四周,眉目间有些许失落,须臾过后立即抖擞了Jing神,提缰向手下的士兵喝令道,“你们继续搜!我一会儿去寻宋前辈出来。”
朱昭奕穿行于宫城之内,偌大的宫城充斥了明军纷急的马蹄声、内侍宫女四处逃窜的绝望呼喊,一个王朝花费数十年筑起的金顶,就此骤然崩塌。褪去了王气的元宫城便是那金顶土崩瓦解之下抖落的灰泥尘沙,死寂得黯淡无光。
朱昭奕高兴,目睹此情此景又是心头一紧,止不住去以眼前所见想象着自己衰败的那一天。这样的想象就如滚烫的沸水,朱昭奕轻触以后便陡然缩手,再不敢细思下去。
“是大明国本么。”
倏地,朱昭奕被这从远处飘入双耳的人声一惊,蓦地转过头去。声音清晰而温稳,仿佛能将朱昭奕厮杀过后极力跳动的心绪揉抚得宁静下来。
声音的主人样貌极好,一对弯眉衬着桃花眸子笑意盈盈,如晚风拂过西湖面泛起的粼粼秋波,神色端然,平添一股温润似暖玉的儒士雅气,令人生出遐想,想他那广袖飘拂间,定有翰墨留香;一身衣冠楚楚,七梁冠上金涂银棱,饰貂蝉笼巾及银立笔,以犀簪导束定,身着白罗中单衬绯罗朱裳,加方心曲领,束以绯白罗大带,佩金涂银革带、玉佩、晕锦绶,足踏黑履,又尽显了庙堂之上整襟肃立、纵横捭阖的气势。那人徐行至朱昭奕跟前,凝眸浅笑间,竟满足了朱昭奕对古时名满天下、朱紫加身的才俊佳公子的所有想象。
朱昭奕被眼前这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双脚亦不听使唤,不由后退两步,咋舌道:“我,我是……那你……你是……”
那人摘下腰间的玉佩示与朱昭奕。玉佩色泽通透纯净,一面细细雕了一枝斜梅,另一面则是小篆刻下的一个字,朱昭奕定神,方看清了那是一个“宋”字。
“在下赵安。幸会,大明国本。”赵安衔笑,眸里含着多年翘首引颈以盼的希冀和终在一朝迎来曙光的欣慰,却又像是在故作镇静,极力地按耐住表现出狂喜神情的欲望。
“宋……宋前辈!”朱昭奕又惊又喜,向赵安深深作了一揖。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王朝仍披着战甲,被汗水打shi的碎发松散地附在额前,脸颊上还带着一抹尚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
“晚辈朱,朱昭奕。”
九十多年前,赵安曾亲眼目睹丞相陆秀夫背着皇帝毅然决然地纵身跃入茫茫大海,崖山汹涌的浪涛嘶吼着将苟延残喘的大宋吞噬进一个无尽的深渊——从此再无杭州,更无汴州。哈丹巴特尔入主中原,将前朝国本打入大牢,不见天日,至此他的身体已经全然没了抵抗的力气,只能在漫长的绝望中攥紧双拳,等待着能照亮这偏冷一隅的一缕明亮的光。
“宋前辈,昭奕特地来……来带您出去。”朱昭奕将口中呼之欲出的“救”字生生地吞咽了回去。朱昭奕虽是第一次与赵安见面,却深知这位前辈历经国破家亡近百年之久,即使蒙古人没有给他任何的尊严,他的一身傲骨如竹柏宁折不屈,不曾消挫分毫,就连今日与他初见,亦是齐整地着了宋时的朝服。比起被年轻的后辈“救出”,赵安必定是更愿意挺直了身躯,与朱昭奕并肩携手,体体面面地离开这座蒙古人为他设的囚笼。
“谢谢你记得我。”赵安伸出右手,用衣袖揩了揩朱昭奕脸颊上的血迹,斑驳的猩红渗入了赵安衣袖的朱色里,湮没成浑然一体,“更谢谢你,救了汉家天下,救了百姓苍生。”
听得这话,朱昭奕一时愣了神,更不想赵安竟会为他拂去血迹,不知应答什么好,只是挠着头嘿嘿地笑着,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良久,朱昭奕方才憋了一句话出来,恳恳道:“宋前辈,您真好看。”
赵安先是一怔,随后颔首笑道:“你也是,少年意气,英姿不凡。”
朱昭奕牵着马与赵安走过宫城的长道,不时眼角的余光悄悄端详起赵安,暗暗惊赞他仪态端方之余,更是想打开话匣子,找些话来与这位前辈多谈几句,便斟酌着开口道:“宋前辈,我觉着,您如此品貌气度,真不愧是一朝之国本。跟您一比,着实叫我相形见绌,愈显得ru臭未干了。”
赵安摇头,笑得无奈,对自己嘲弄道:“你正值年少,前路光明,就该是活泼的时候。不像我,家国不宁,到头来落魄至此,这些年来,不过马齿徒增罢了。”
朱昭奕一听赵安谈及伤心事,连忙话锋一转问道:“宋前辈,大都原不是您住的地界,出了这道宫门,您岂不是无处可居?不如您随昭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