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昭奕好不容易得来一天空闲,正换了一身家常的缃黄纻丝直身,倚躺在醉翁椅上翻读着《大学》,却听人来报,哈丹巴特尔又不消停,一大早便急着要见他。朱昭奕懒得走动,只好命人去将哈丹巴特尔带到跟前说话。
朱昭奕盘起腿,心底似乎已然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装作漫不经心,把手里那本《大学》反扣在腿上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丹巴特尔站在朱昭奕跟前,开门见山地问道:“我那吊坠,什么地方找到的?”
朱昭奕瞅着他,自己坐着,而他站着,这种看起来居高临下的质问的眼神令朱昭奕极不痛快。随即朱昭奕自己也站起了身。
“一大早嚷嚷着要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朱昭奕咕哝道,“反正已经找回来了,还纠结它做什么。”
哈丹巴特尔眸色森然:“看样子,这其中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让我知道咯?”
“你睡觉睡傻了吧?”朱昭奕皱眉道,“哪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哈丹巴特尔冷笑:“我的吊坠,藏在了赵安家。我没说错吧?”
“你哪儿听来的?”朱昭奕瞪他一眼,“你觉得是赵兄偷换了你的吊坠?”
“不是赵安还能是谁?”哈丹巴特尔步步逼问,“东西是在他家找到的,怎的,你仗着自己是当朝国本,就想帮他开脱?”
“偷了别人东西,挂在自家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你当赵兄是傻子吗!”朱昭奕直直盯着他,“况且赵兄乃正人君子,再怎么恨你,这种暗地里偷摸的破事,他根本不屑为之!”
哈丹巴特尔一字一句咬道:“你最好查清楚。”
“我懒得理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朱昭奕被他无端地命令了这么一句,觉着心烦,命人拉走了他。过后思来想去,竟也依了哈丹巴特尔的意,暗中派人去彻查此事。只是一番彻查之后,究竟是何人所为仍是毫无线索,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此为后话。
这天下午,朱元璋把正在御花园闲逛的朱昭奕宣了去,谓有要事商定。朱昭奕应了命过去,途中却见七岁的皇四子朱棣手里偷偷摸摸地攥着一个小袋子,见了自己便要往墙根躲。
“诶!这不老四吗!”
朱昭奕跟朱元璋的几个儿子都走得近,自幼领着他们疯耍混成一片,眼下见了这老四躲着自己,朱昭奕便觉不对劲,忙唤道:“老四!老四!”
“臭小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朱昭奕三两步便追上了他,盯着他手里的玩意问道,“手里藏着掖着的,这是什么好东西?”
朱棣打量着比自己高了几个头的朱昭奕,说着便把东西往身后藏:“没什么!”
“别藏啦,我都看到了!”朱昭奕噗嗤笑道。
“行行行,我告诉你,这是从宫外边儿买来的糖。你可别去我爹那儿告发我啊。”朱棣瞥一眼他,把手里那袋子拿出来,里头装的尽是雪花糖、挂霜花生这类宫墙外市井街头卖的零嘴。
“好你个老四,你可长本事了啊,居然敢溜出宫。”朱昭奕轻轻戳了戳他圆圆的脸颊,把他拉到一边装作命令似的摊开手道,“这糖我也爱吃,还不快分我几块?”
“原来你是要诓我来着!”朱棣方才还一脸紧张兮兮的神色,听罢松了口气,便舒开了眉眼侃道,“我这可是答应了兄弟们要拿回去分的,你这么大个人,还跟我抢糖吃,害不害臊。”
朱昭奕嘚瑟道:“少废话,你要是不给我,我待会儿见了陛下,就把你捅出去。”
“怕了你了,拿去拿去!”朱棣瘪起嘴,一脸不情愿地拿出那糖袋子,掏了几颗雪花糖塞进朱昭奕手里,“你出宫又没人管,下回你想吃什么,自己买去,别来抢我的。”
朱昭奕说着便伸手揉捏起他软软的颊rou来:“这阵子事儿多嘛,等我得空出宫了,也给你们兄弟几个带些好吃好玩的进来。”
朱棣躲开朱昭奕的“蹂躏”,直勾勾觑着他道:“你可别一回头就忘了。”
“你连我都不信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朱昭奕叩了叩他的脑袋,“行了行了,好好吃你的糖去吧,我往乾清宫去了。”
是时正午方过了不久,太阳仍热烈着,随意地落在乾清宫重檐庑殿顶的黄色琉璃瓦上,映得似一片澄金的海浪,脊兽伏在檐角沐浴着炽盛的日光,灿灿地生辉。
朱昭奕到了乾清门前,内侍正要往里去通报,朱昭奕忙将人叫住,悄悄“嘘”了一声。内侍亦知晓了国本一惯的心性,便低下眉,立即噤了声。
朱昭奕静静由正殿到了书房,咽下嘴里最后一颗雪花糖,便远远望见了朱元璋挺坐在檀木桌案前,桌上高高一摞奏章几乎要把人给遮盖起来。朱昭奕悄声躲在长长的屏风后边,蹑手蹑脚地踱至朱元璋身后,猛地窜出双掌来盖住他的眼睛,捏起嗓子,换作一种酥得入骨的尖而细的声音作弄道:“陛下,您猜猜我是谁?”
朱元璋不由得放下手头的笔,笑道:“除了某个名叫朱昭奕的混球,还能有谁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