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昀。”“昨日说的让额尔赫留下由我抚养这事……你问了他么？”
额尔赫拍手笑着，拎起那副画便急着跑去给赵安看：“你看你看！长花儿了！”
赵安道：“也是，那时候他才受了惊，问这些话，他哪里肯听进去。”
朱昭奕应了声“好”，随着去了。瞧着二人移了步，额尔赫便爬上椅子细细地端详着那幅画来。他年纪小不懂画，加之从未见过水墨为何物，此时看着极为新鲜，把桌上笔墨纸砚打量了一圈，偷笑着用指头沾了些朱色的墨便往那白宣上戳出了一朵花儿似的红印子来。
“赵兄画了竹子？”朱昭奕瞟到案上还未完成的画作，不禁叹道，“这竹子纤细劲瘦，浓淡得宜，我一看，竟不像是画儿，倒似是直接把院子里的竹子搬到纸上了。”
朱昭奕瞅他一眼，道：“也不知昨个半夜，是谁在屋里哭得稀里哗啦……”
额尔赫方才手里的墨色还未洗去，便挠了挠脸，那朱红色留在脸上，像是被猫儿狠狠地抓了一道，看得朱昭奕不禁大笑。朱昭奕随即道：“学堂就是一个破屋子里，有个古板老头儿，天天举着一把长尺盯着你念书，你挪挪屁股他都得训个半天。一不顺了他的意，便要拿那尺子打手心，弄得你皮开肉绽。那个滋味，啧啧啧，我从前就没少挨。我看你若是挨上这么一遭，准要哭鼻子。”
见赵安还未完全打消这个念头，朱昭奕又诌道：“对了，他说……有人替他算过命的，若是在中原久居，他便会……会有大祸临头。偏他们那儿的人又极信这些，必不肯让他独居于部族之外的。您放心，额尔赫既是人神，他们又哪敢不悉心养着？”
“啊这个……”朱昭奕急忙找了话搪塞道，“昨夜他来我房里，我哄他睡的时候问了，他听了便又要哭，我也就没继续提了。”
朱昭奕又道：“审完了，若能得真相……便让额尔赫跟他回去吧。”
额尔赫听了便要捂住他的嘴，奈何身子太小够不着，最后还是朱昭奕一把抱了他起来。
赵安忙道：“还疼么？上药了没有？”又问，“梦到什么了？让你这样怕。”
赵安不回答，朱昭奕便默认了他是已然将此事翻了篇，便问道：“今日我让猛哥帖木儿来此，由我亲自审问纵火一事，不知您……是否介意？”
额尔赫有些忸怩，朱昭奕代他答道：“昨夜他发噩梦吓醒，抽抽搭搭地过来寻我，走得急了，摔在地上磕的。”
今日晌午，会同馆便派了马车并几个内侍，将建州卫都指挥使猛哥帖木儿送抵赵安府上。按朱昭奕的意思，此番不得声张，因此几名内侍皆
赵安现下听他们提起昨夜，又记起自己夜里隐隐约约听得朱昭奕房里有些动静，便问：“对了，昨夜这是发生何事了？你们怎的睡到一床去了？”随后又猛地注意到额尔赫头上的一点红肿：“额尔赫，你头上这是怎么了？”
朱昭奕怕他说漏嘴，急急抢了话，回道：“梦见有妖怪要吃他。”额尔赫也颇为默契地点了点头。
“不过草草之作，竟也能让你夸出花儿来。”赵安见他来了，便合上账本，“上回你要的那山水图，我已画好了。随我过来，我给你取。”
朱昭奕用过早膳，却见张四又来了，便吩咐下了一些事情，随后牵了额尔赫去赵安的书房里。赵安正坐在檀木桌前对酒楼的账本，一旁散着一张弃了的白宣，上面画着寥寥几支疏竹。另有丹砂研成的一碟朱墨，搁在一旁。
额尔赫吞吞吐吐：“我梦见，梦见……”
“无妨。”赵安一愣，微微笑道，“既是要紧事，你做主便可。”
赵安瞧了一眼，觉着颇为趣味，道：“什么大作，闲时随笔罢了。反正我也不要了，就让他玩儿吧。”
额尔赫的兄长是赵安的仇敌，这样的身份，纵使额尔赫愿意，朱昭奕也断然不能让他久留在赵安身边了。
瞪他一眼：“叫你用羽毛挠我鼻子，也是赵兄让做的？”
朱昭奕蹲**揉捏起额尔赫的脸来，侃道：“你这么顽皮的娃子，合该扔到学堂去，让那些凶巴巴的老先生拿着戒尺好生管管你。”
“教书先生哪里是这样凶神恶煞的了。”赵安笑道，“定是你以前不爱读书，才招惹了先生吧。”
“他很机灵，但我怕塞北蛮夷之地未得礼乐教化，生生养坏了一棵好苗子。我实在是不想他如从前的完颜英那样……”赵安眼底闪过一丝忧虑，“有些事……还是从小教他为好。”
额尔赫问道：“学堂是什么？”
赵安笑出声来，安慰了额尔赫几句，便叫人领他出院子里玩儿去了。总待在书房里，额尔赫也觉无趣，在偌大的园林里，正好能迈开腿撒欢儿。
朱昭奕劝道：“我寻思着，他还小，离不得家，便随他去吧。左不过建州卫日后也会每年来贡，见他的机会多着呢。”
额尔赫插起腰道：“我才不会哭鼻子！”
朱昭奕卷起手中的长卷，道：“哎呀！赵兄好好的一副大作，就给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