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郎有情
次日,莲声发了风寒。
他是该发的,昨夜杨少廷抱着莲声去了浴室清洗,他心思虽好,可惜是个棒槌脑袋,莲声靠着他,光着身子,浑身发冷,唯独肚子里是烫的,后头浓稠地淌出来,滴落在澡缸子里,一片儿白。他冻得直哆嗦,杨少廷扶着他的背,手忙脚乱地去开,末了有了水出来,一捧子凉水浇得莲声险些晕过去。
杨少廷慌得够呛,莲声扶了他的手臂,方才床头鸳鸯难离分,这时候颤声地:“少爷,你走吧、你走吧……”要自己去放水来。杨少廷当然是不走,他从来不做事的,然而此刻却只是想为莲声做一些事,于是妥当地在一旁添乱。他拿毛巾试图清洁莲声的屁股,谁知莲声立时哀嚎起来,他今日的眼泪用得太多,现如今流不出来了。
如此至后半夜,杨少廷满心却还有一事无成的快乐,他把莲声复又抱去床上,这是他的花烛夜,他兴奋过头,好似很怕莲声翌日便不见了,一定要抵着莲声的后背,嘟嘟囔囔地:“妈的,莲声,你醒着么?我是不是又在发梦?莲声、莲声?”
莲声被他折腾得筋疲力竭,嗓子眼里说不出话来,呜呜了一串儿,被杨少廷拽着手,便昏沉地睡过去了。
星散雾方起,莲声不起。他起不来,晕头转向地,眼皮发沉。待他将眼睛挑了开,却见杨少廷穿得齐整,单膝跪在他床边儿,见他醒了,便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方才的痴相还没有散尽,这时候倒好似很不耐烦:“你终于醒了么?日上三竿了!”
莲声心里思考得缓慢,良久才晓得要笑。他脸上不晓得是疲惫,又或是餍足了,眼睛睁了一半,喃喃地:“少爷呀……”他单手欲撑起来,谁知撑了一半儿又跌了回去,摔在床上一声闷响。杨少廷本来在一旁站得事不关己,这时候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又冲了回来:“莲声?”
莲声仰躺着看他,杨少廷给他吓得厉害:“你如何了?”
莲声不讲话。他经历了昨夜的**,如今连劲儿也没有,却渐渐地回过神来,有如嫩柳抽枝一般的,是蓬勃而崭新的愉悦。
他抬起了两个手臂,搂住杨少廷的脖子,声音轻而嘶哑:“少爷,你、你得帮一帮我。”
杨少廷毕生之蛮力皆在今日。
他打横抱了莲声,一边儿下楼梯,脸涨得通红地,骂莲声长得太壮,然而手却不撒,直至给他抱上了饭桌边儿,松手便是一句:“别乱动,给我坐好了!”自己竟要去张罗饭桌了。
杨少廷张罗饭桌!
莲声坐在椅子上,这个景象令他短暂地忘却了屁股疼痛,几欲伸长脖子,见证一番奇迹了。
好在是有现成的点心粥汤,杨少廷不过是热一热罢了。
莲声是确乎有些分量的。杨少廷抱完了他,吃饭的勺子也在抖。莲声想笑不敢笑,只好岔了话儿,他两个现在好似没什么着急,便闲闲地,问他:“少爷,往后,你怎么打算呢?”
杨少廷的汤给抖掉了一半儿,好容易送进了嘴里咽下,这才开口:“咱得往南边,北边儿——北边儿不太平。况且若是开饭店茶楼,更得挑地方。”
杨少廷的打算里,早就囊了莲声进来了。他三言两语,勾了个框架出来。
莲声低着头喝粥,听着他讲。外头才升了日头,杨少廷的脸微微地偏向了莲声,被暖黄的光照亮了。
莲声愈是听,愈是心里发软,他想少爷如今真是有主意起来,不再是小孩儿了。
说了半天,莲声末了抬起脸,只是笑:“少爷,你打算得这么久,我只怕你是要嫌我了。”
杨少廷的手本来指点江山的,这时候悬着,转过脸来瞧着莲声,而后将手落下来,覆在了莲声的手上。
他抓紧了,越是抓,脸上越起了红色。
他如今待人接物,场面话游刃有余。他晓得无聊许诺对于情爱的用处,可唯独对于莲声,他几乎讲不出一句违心风流。他好似是怕他开了口,便要汹涌地将他千头万绪的心思奔腾出来。
“傻!”他说,便将余下的情话,统统地咽下了。
德月楼的小徒弟们三日后才见了师父回来。
师父仿佛是换了一身新衣裳,素净的黑色,料子用得足,底纹隐约是流云散月。他围了灰的围巾,露了半截脸面出来,鼻子冻得发红。与师父比肩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摩登人士,虽然英俊,然而脸色臭极,戴个鹤灰的帽子站在一边儿,师父一开口,他便闻声望过来,除此以外,便是抽烟。
莲声讲话不疾不徐,声音依旧是发哑:“我近日就要走了。”他简单地交代一句,底下有几个小徒弟抬了头。
“到南方去,许是绵城,许是遥坞,再开一家,”莲声看一眼杨少廷,接着讲:“我与老板商量,若是有愿意走的,一两个便可,随我一道走。”
十来个小少年面面相觑,盖因家在奚平,又或志在眼前,嘁嘁喳喳半天,最终只有一个站了出来。
他是年纪最小的,半月前刚过了十三的生辰,只是他举目无亲的,是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