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尹清旬的心没有定多久。
到了乾州之后,空寂冷清的江宅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本以为外公身为知州,家中应当人丁兴旺,门庭若市,却不料外婆去世得早,外公多年来也没有再娶,只育有自己母亲一女。
两年前退任之后更是辞退了大部分的仆人和侍从,整日栽树种花,逗鸟养鱼,不少家务事还要亲力亲为。
现在的江宅中只有四个仆人、一位嬷嬷、一个厨子,还有一位与外公年纪相当的老管家。
而表叔一家住在更远的覆春城内,和这里隔着大半个乾州。
家中人本就少,江书筠也还在伤心,一连半月,尹清旬连江宅大门都没出去过。
虽然江书筠叮嘱了所有下人要对他悉心照料,事事照拂,府上的人也尽心尽力,他若是不愿出门,餐饭和小食便都送到房内,天气凉了送棉被,天气干了便替他加shi,备药。
但尹清旬还是尽量所有事都自己去做,不愿叨扰他人。
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别院的厢房内独处,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门外有假山流水,青竹松柏,二楼可以看到远处的高山密林,他只有在这里是最轻松的。
每日看看书写写字,倒也不难熬,只是没人说话,本就沉默少语的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和别人说出一个长句了。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尹清旬已经将自己从茗州带来的书籍全部看完了,外公也似乎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
但是江书筠却面临着另一个难关,他还在任时就病痛缠身,身体早就垮了,如今遭受重大变故,Jing神也越来越差,不知还剩多少时日。
尹清旬每日看着不同的医师大夫在江宅进进出出,忽地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母亲重病时的那些日子。
他只是默默地看,更加不说话了。
江书筠待他其实已经很好了。每日清晨请安时,就算身体再不适,都会和他说几句话,嘱咐管家带他出去散心透气。
但尹清旬不愿麻烦任何人,只是每日躲在那厢房里,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从茗州带过来的书,然后期待着有人会来看望自己。
很快就是除夕,江书筠早就下不来床了,却还是由几个人抬到正厅坐着,只为陪尹清旬吃顿年夜饭。
尹清旬心里的恐慌大过了感动,他直觉外公可能熬不过这个元宵了。
江书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才过大年初三他就请管家去覆春城给江元嘉送了信。
她第二天就来了,但只独自一人。
尹清旬有些失落,但见到江元嘉足以让他飘忽不定的心安稳许多。没想到不到半年,他最后的依靠就只剩这位从小到大见过不到十次的姑婆。
江书筠是正月十二那天傍晚走的。
走的时候并未留下什么遗言,因为他从前夜就开始神志不清,嘴里只剩一些听不清的胡话。
江元嘉翻到了他的遗书,寥寥几句,只说想和妻女葬在一起,其余事务全权交予她处理。
尹清旬没想到外公去世之后,这江宅反而热闹无比,来送别的人几乎要将整个江宅装满。
江书筠生前身为知州,清正廉洁,秉公办事,交了不少好友,许多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
下葬那天,跟在灵柩后面的人排满了半条街,尹清旬站在队伍最前面,只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仿佛与周遭这一切毫无关联。
回来的时候,霍修贤也赶了过来,正和管家商议之后的事宜。江元嘉累了几日,眼下一片青黑遮掩不住,却还是神色温柔。
她轻揽尹清旬的肩膀,道:“过几日就与姑婆姑爷爷回家吧。”
尹清旬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心中却酸楚非常。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抹掉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到了要出发这日,尹清旬起得很早,收拾好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便下楼等着了。江元嘉和霍修贤正在打点行李,他在一旁默默地听。
尹清旬正喝着茶,门口传来一声马啼,他斜眼一瞥,双手竟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马上下来一人,黑衣黑靴,步伐稳健,正阔步走进来。
尹清旬放下茶盏站起来,等那人走近了,这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表叔。”
霍明执面带疲惫,但手掌却依然温暖有力,他揉了一把尹清旬的头顶,轻轻应了一声。
江元嘉和霍修贤喜不自胜,纷纷上前。
江元嘉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
霍修贤道:“不是说可能要清明后才能回来吗?你爷爷也一起回来了?”
霍明执点头:“老将军先带着兵回城了,我来祭拜舅舅,再和父亲母亲一起带阿旬回覆春。”
说完,霍明执看向尹清旬,问道:“阿旬,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尹清旬重重地点头。
霍明执走过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去帮江元嘉清点财物,打理事务。
霍修贤已经将下人全打发走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