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茗州的深秋是不该如此多雨的。
往年的九月,晴朗日子居多,气候干燥还伴有大风,每到这时,尹清旬是很受苦的。
他身子向来不好,每逢春秋两季,总是咳嗽个不停,流鼻血也是常事,春季稍好,秋季是最难熬的。
没想到今年入秋以来小雨接连不断,空气润泽,尹清旬不常犯病,倒是得了一段安生日子。
今天还是下着雨,连绵的雨丝在远方蒸腾出浓郁的雾气,往日从二楼东南角那个房间清清楚楚看得到的书院,此刻只能望见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
尹清旬正倚在窗台上发呆,前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他蓦地惊醒,但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静立不动,果然没多久就听到了笃笃地脚步声。
平日里伺候尹清旬的仆人尹华上了楼,恭敬的对他说:“小少爷,府上来客了,孙姨婆让我来请您下去。”
尹清旬心道:他家这会儿除了他那糟心的姨婆还会有什么其他客人?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尹清旬还是去换了身更体面的外衫,到铜镜前理理衣襟,随着尹华下了楼。
还未走到前厅,只隔着一个侧室就听到了孙姨婆那惊天震地的哭喊声。
“可怜我那老实本分的侄儿啊,爹娘去得早,还好有我这姨婆拉扯大,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安生日子,整日起早贪黑就为养家糊口,没成想去了一趟青州就把命都给丢了!我可怜的侄媳也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我这家人怎么这么命苦啊!”
此外,尹清旬还隐约听到有另一个妇人的抽泣声和隐忍的男人哭声。
他停住脚步站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那不知在何处学过唱戏的孙姨婆又开始喊:“还有啊,还有我那苦命的阿旬啊,才十二岁.....”
尹清旬顾不得想其他的,连忙赶进去收场。他快步走到前厅,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上淡淡愁颜。
进了屋才发现里面不全是陌生面孔。
那位抽泣的妇人从小就见过,母亲教他喊霍夫人,霍夫人身旁那位黑衣黑靴,神色凝重的年轻男子是她的儿子。
前厅正位坐着一位穿戴显贵的老伯,是从未见过的。但尹清旬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姨婆看到他后果然襟声,站在一边抹泪,尹清旬垂首依次行过礼。
那位老伯看到尹清旬之后浑浊的双眼清明了不少,颤抖着双手对他说道:“是清旬吧?我的宝贝外孙,快来让外公仔细瞧瞧。”
不出尹清旬所料,这位是母亲的生父,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外公。
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有些踌躇不前。
霍夫人在一旁说道:“阿旬别怕,这位是你远在乾州的外公,虽然你们不曾见过,但是这么多年,他可是一直挂记着你们母子的,之前常常托我来看望你们。”
从记事开始,这位霍夫人和她的儿子每隔三两年就会到茗州来看望他和娘亲。尹清旬只当二人是父亲的远房表亲,现在才知原是这样的缘故。
尹清旬喉咙滚动,轻轻叫了声外公,但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旁边的姑婆以为他是胆怯,心里着了急,过来拉他:“知州大人不远万里赶过来,舟车劳顿,你这会儿羞个什么劲,别让老人家寒心,快过去拜见你外公!”
没想到自己这位外公如此显贵,竟是知州大人,怪不得会受到孙姨婆如此厚待。
尹清旬终于走过去,正准备跪下行叩拜礼,江书筠扶住他的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下人搬了椅子过来,两人就面对面坐着。
江书筠握着尹清旬的手,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瞧着自家外孙和女儿这十分相似的容貌,忍不住老泪纵横。
江书筠哽咽道:“孩子,千万不要怪外公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你,你娘亲的性格你定是知道的,都说父女连心,我们脾气秉性也相似,她与我置了那么久的气,多年前就说过不认我了的,我也是拉不下脸,只能拜托你姑婆和表叔偶尔替我来看望你们,不过这么多年,我都是念着你们的啊。”
尹清旬看了一眼旁边的霍夫人和她儿子,心想原来这两位也是母亲的娘家人。
他点点头,小声应着:“孙儿知道。”
看着他如此乖巧的模样,江书筠心里泛酸,又道:“要是早知道初次见面竟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当初无论如何外公也不会和你母亲赌气的,外公实在是悔啊!”
说罢,他暗自抹泪,霍夫人在一旁接着说道:“此次也是你娘亲写了信送到乾州,我们才知道你家中出了如此变故,于是就立刻赶过来了。”
江元嘉又问:“你娘亲身体如何?”
尹清旬老老实实地答:“自从父亲传来噩耗之后,母亲就一病不起,病情急转直下,至今未有好转。”
江书筠和江元嘉两兄妹听了之后都悲痛不已,又开始流泪,孙姨婆见势也跟着在一旁哭了起来。
尹清旬拘谨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