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烬卿始终侧着望向窗外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墨炳之也没有捕捉到他的视线。
墨炳之说,“文ge结束后不久,爸爸被放出来了,但是,留给他的却只有妈的一坯黄土......爸在妈坟前坐了整整三夜,滴水未进,跟丢了魂儿没什么两样。我想爸那时是很想随妈去的,我都看出来了,何况爷爷呢。那天爷爷狠狠地打爸一巴掌,痛骂了他一顿,‘你不要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需要上学,还有一个才八个月,还在四川的深山里受病痛折磨,那是你媳妇放弃尊严拼了性命才留下的孩子,你难道也都不管了吗?难道要让她受得那些罪白受吗!......”
墨烬卿依然沉默。
墨炳之继续说“爸爸跪在坟前抱头痛哭......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痛苦的样子,眼睛里全是悲伤、悲愤、痛恨......他愤恨地咆哮着,双手都掐进了泥土里,不知道疼痛......”
墨炳之默默擦掉没有控制住的泪水,缓了很久后说,“你刚生下来时体质太弱了,三天两头生病,那时咱家真是走投无路了,我那时才六岁不会看顾这么小的婴儿,而且我还要照顾疯掉的nainai,姑姑家也因为咱家被牵连根本指望不上。幸好,杜婶的孩子比你大两个月,杜婶就把你抱回过去跟他儿子一起nai着。他们家也很难,何况你的病找了好多郎中都看不好,眼看快活不成了。爷爷便托杜家大伯去四川寻他师兄,也就是你师父。要知道那个年代出远门太难了,接近两千公里的路啊,后来钱花光了,杜大伯是一路要着饭把师父找来的,这来回就是三个月,回来时已经没了人样,你那时已经快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万幸的是师父医术真是厉害,硬是把你从鬼门关里给抢了回来。杜家和你师傅都是咱家的恩人......”
“......你被抱走的时候爸还在监狱呢。出狱后爸说过等家里缓过劲儿就去寻你回来的,所以你不要怪爸,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远在四川的你啊。”
墨烬卿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内心的几番风起云涌,谁又能看得到呢。
“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良久后墨烬卿说。
“前两年是因为你小,怕你冲动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这两年想跟你说的时候,你又不给机会了,每次刚想开口,你就甩脸而去,总以为我想说的都是些为爸开脱的理由”
墨烬卿无言以对。
墨炳之说,“在我八岁那年,那时咱这儿还没有分地,咱家劳动力又少,每年年底一算账,都欠村里的钱,前几年也因为给nainai和妈妈治病还有我上学,借不少钱,债是越积越多,而且越来越借不到钱了。爸爸不想为此就让我失学,所以毅然决定只身一人南下广州。爸说墨家没有孬种,他不信咱家就翻不了身。爸一走三年,这三年......”墨炳之想了想自己这三年所经受的,摇摇头避而不谈,继续说,“唉,三年后爸终于回来了,还清了债,还重新盖了房子,第二年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了这里,咱家分了地,终于能吃饱饭了,那一年爸有去找你,那年你7岁”
“我怎么不知道?”墨烬卿疑惑。
“起初师傅没想到咱爸会去找你回来,他可能没想过你会走,那时师父说你是体质特殊,容易过敏,体质又太弱,还需要调养几年才能下山,如要非要接回来,让再等三年。咱爸那时只是远远的看着你,没有认你,你那时不知。其实你师傅跟爸说你三十岁前不适合在俗尘里生活,说你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会有一劫,在道观修行不问世事或许能避。但是爸爸不相信,他没有答应。他说,孩子适应能力强,等到三十了还怎么适应得了外面的社会。更何况他不想让你在外面过着如此清贫的日子,更受不了一辈子那样受苦......”
“可我不觉得那是苦,在那里我很开心,很快活,很自在。”墨烬卿无奈地在心里说,这些话他说过好多次,但没人能理解他,他爸更是认为他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再后来他也懒得说了。
“三年后爸才去寻你,没想到你不光不认他,还不愿意回来,咱爸这急脾气就直接把你绑回来了”墨炳之说
墨烬卿沉默,眼睛里仿佛涌过滚滚烟云,嘴唇始终是紧紧抿着的,这种带点忧伤的冷淡,在墨炳之看来有点迷人。他笑了笑说,
“烬卿,你知道吗?你越长越像咱妈了。咱妈的美丽好像都遗传给了你,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妈,我记得她那时真是漂亮,也很温柔。不过你跟妈不一样,你有你的英气,你的孤傲,也很有脾气。哎,不知道爸把你带回来到底对不对。但是不管是对是错,你是回不去了。既然无法改变,何不随遇而安呢?既然改变不了环境,那便先改变自己适应它,等你具备了能改变环境的能力,再去做也未尝不可”
墨炳之看着沉默不语的弟弟,又继续说,“咱爸只是觉得如果没把你培养成才,就对不起咱妈,对不起咱妈辛辛苦苦受的那些罪,他其实就是恨铁不成钢,你也应该试着理解他”
墨烬卿苦笑,茫然地透过枝叶间的零星夹缝看向稀疏的天空,那里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