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旌眉心一跳,预感不祥,脚步微移以备随时开溜。
“你瞧,你画都画了,我不收些报酬说不过去罢?”
诗旌:“......”
烛惑再接再厉:
“外边儿想找我画幅丹青都可难得。”
“......”
“美人图价格可不菲呢。”
“......”
“看在多年情分,我便不掏你那倒不出二两铜板的荷包了。”
诗旌听着此人厚颜无耻大言不惭,心道谁家画丹青还倒贴银子的,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
她诚心祝愿此人闪了舌头。
“你唤声阿姊听听如何?”
“噗——”
方才许过愿的诗旌不想此次舌头神明显灵得如此快——只是似乎搞错了对象——她自己先险些咬了舌头。
“什么东西?”
烛惑笑看她,双手环于胸前作好整以暇姿态——倒过来的姿态。
“啧,现下听你唤一声都须得出卖色相,小时多可爱,一口一个叫得且欢实。”
这话倒真不是烛惑临时编来唬人,诗旌的确曾有过那么一段“光辉岁月”。
那时的诗三百不过四五岁大,还是个nai声nai气软乎乎的小娃娃,人也并非现在这副混账模样,安静乖巧极了,令人捏一捏便觉爱不释手。
阁主将烛惑领回那日,她不吵也不闹,如往日一般守在阁楼门前,眼见着阿爹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姊姊回了家,一路小跑跟在后边,也不出声,只睁着那对好奇的眼睛不住打量,对这个比自己大些的姑娘十分感兴趣。
阁主总是忙碌的,杀手们也不懂得如何同四岁的孩童玩耍。
于是烛惑的到来,令诗旌又一次看到了曙光。
她总会在清晨捧起一盘桂花糕守在房门前,待到一双手将它们推开,便乐颠颠地跑上去“献宝”。
烛惑吃着,她便坐在一旁笑,眼睛月牙儿似的弯着。
若是那人看过来,便软糯糯地唤声阿姊,随后又笑着,彷佛这便成了她人生最大的乐趣,也常逗得烛惑心花怒放。
只可惜好景不长,小混蛋预备役正式长成了小混蛋,原本一日能叫上百十来次的阿姊渐渐几日也听不见一次,称呼由烛惑到阿惑再到单字惑,直到十四那年正式统一下来,却是再也没有那软糯糯的一声声了。
不仅如此,这人连先前阁主为了方便给两人合并起来的生辰也要分开——烛惑的生辰便是得元印的日子,倒也不麻烦,毕竟流云阁内着实没有几个会记着生辰这一说。
关键是诗旌的态度便成了谜,若非十多年日夜的了解摆着,烛惑怕是真要以为这人打算同自己划清界限同时争风吃醋一番了。
然而事实却是,此人非但无疏远之意,反而更为黏糊,狗皮膏药般扯不下甩不掉,对阁主更是爱答不理,常令人烦躁不堪。
“......”
烛惑结束了短暂的往事回忆,忽而发现诗旌的眼神如同看着无理取闹的垂髫小儿,盛满了“你怎么这么无聊”的意味。
她视而不见,只当是这人吃瘪无奈,得胜般舒展了笑颜,眼尾也随着心中想法而染上了几分愉悦。
“你......”
“阿姊。”
烛惑略带些得意的话语便在这一声中戛然而止。
诗旌微微凑上了前来,声音似乎刻意压了些而格外低沉,开口时吐息便落在了人耳畔,带些温热的chaoshi气。
烛惑石化般僵在了原处,全然忘了面前的小混蛋惯用些小聪明耍些小心眼,仅有“她竟真的唤了”这一念头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诗旌却是趁着人失神的功夫再掩盖不住眼底那一点狡黠,指尖在烛惑白皙透红的两颊重重一点,指腹沾染的墨汁便留了多数在上面。随后手腕下压,小指一勾,又是顺走了人一根湖蓝发带,女子聚成一束的青丝失了束缚,披散开来垂向地面,一时形象颇为滑稽。
“替美人儿点了两只‘酒窝’,不必多谢,发带我拿去作报酬了,你好好欣赏春色,鄙人先行离去。”
诗旌一席话语逐渐远去,却是脚底抹油般迅速逃了。
烛惑这才反应过来,忙翻身就要下树,方才感到踝间束缚——两根粗壮的翠绿藤蔓将她牢牢禁锢在了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诗,三,百!!!!!”
一声怒吼响彻天际,流云阁众人脚步不停,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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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旌眼中的任务,应当是与洪水猛兽不遑多让,一张薄薄宣纸有如判官手中笔,阎王手中令,那两三大字代表的任务目标更是酆都大帝亲临,大手一挥便能令百千小鬼将她撕成碎片,而自己出了门便是rou包打狗十死无生,一去不回来。
——烛惑觉得只有这说法才能勉强对诗旌突然出现在练习场的行为作出一个解释。
诗三百主动要去练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