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者们追求自身,追求极致,追求力量,追求到底,都属追求道和证道。
有人证道为长生,有人证道为权势,有人证道为道果,但千万殊途,同道而归。证道者们不一而求,终究还是要从寻自己的道,而走出道途,修得道果。
神明不眠,仍在六合间,鬼神与人相伴,故而条条路路终归是道。求道不问仙缘,只问天地,天地之外,或天地以内的自身。
各位出身自不同的道统,不同的门脉,最后又追求于不同的道,本质上生而为己身,应该是殊途的,但天下大同,行道却有时交汇,故而又大道统一。
道道都为己道,道道都有异同,修自在,则是修道道统中最生古怪的一脉。
本来自在本心,逍遥由意,大多人都有心向往之,求个自由自在。可生身在天地,总会有各式各样的选择和迷惘,取其而舍此,受限于天地的规则束缚,所有的自由都是有框架的自由。
所以修自在道艰难险阻,看似多么的不可思议。
修道里自有墨不成文的认知,修自在者心性上更加接近于修魔,同样讲究个随心所欲。何况修心修自在,若不为所制便也可能走火入魔,轻而易举得很,非要顺遂,才能得善终。可世事又哪能随心所欲呢?
故而修自在者总是看着很邪门,听着很邪门,行事做人也相当邪门。
求道证道,求的是道果,不问路程。道统之说并不排斥魔道,修道者并无对错正统邪说,只有利益之分。
可若是改道另修就惹人别眼,落入下乘了。从一而终是为必须。
无论修道改修魔,修魔改修佛,修佛改修道,都是改道,都落下乘。又哪里去说改邪归正,回头是岸,自甘堕落?
毕竟改道便是两道并行,忘本初而追后途,你要证的是哪一道?是过往已不属于你,还是如今本心,却没有本源?
世间存在皆有痕迹,摇摆不定,不安本心,两道并行者反而远离道果,更难证道己身,无法证道,始终是桎梏,也就落俗于修道者众了。
所以又有传说,修自在者艰难险阻,不如修魔。
有些人生而就较为随性,无所无谓,不苛求,不拘役,心之所向本就是拘束以内的自在,从不跳脱尘寰,这就相当适合修自在。只讲缘途,只看命运,得过且过者。
可不追求己身,不跳脱尘寰,证道又有何求呢?证道为何不知,又如何证道呢?
修自在者从来最自行矛盾,我之矛攻我之盾,全是我,最小乘。
颜跖集天下矛盾于己身,一边苛求,一边随性,一边游走,一边安分,在自在与不自在的边界之间徘徊,在修道与修魔之间行走,只掐最中间那个,顶着所有不平衡的平衡,自己随心所欲得很,危险十分,总叫人捏一把汗,要命得紧。
她是所有邪门中最邪门的那个,偏她自己毫不在意,只有老师父每日每夜都在深省,不知自己是如何把这磨头拿捏长大的。
——没错字,磨他的头,磨得他早生华发,日渐要有趋于秃顶的趋势。
师父想哭,哭不出来。
小乘山上到夜半,月亮高高的挂起来,山顶上吹着很清凉的风,叶子沙拉沙拉响尽了,银光束裹山间泉间草木间一举一动,地上闪耀着粼粼的波光,灵气顺着风跑,所有的花朵果实上沉甸甸着不知是雾还是灵。
颜跖日间一直在睡,到了晚间神满气足,翻了几个身,反而越来越清醒。一醒来,夜间寒凉就嗖嗖往身上灌,冻得难受得很。
她平日里也是这么睡的,睡完早上睡晚上,Jing气神好似无底洞,从不见有什么因为神满气足而无法入眠之说。睡得饱了醒来,也不稀奇,只是要是醒在早上倒还好,大家都醒着,山间活物多跃,她随手随脚一走就能找到东西打发时间,聊做消遣。
可醒在了晚上,这可就糟糕了,大家都睡下了,只她一人炯炯着双眼,徒留她身上冷得骨头难受。
颜跖一骨碌地爬起身来,头痛地揉了揉脑袋,心里想了想,就觉得这一回睡不好完全是她家老不修成日折腾来去的错。
为人师表,不为着弟子周全想不说,还致得她来去两难,为着这么个破烂论道会,就让她去也是不去也是地卡在自在与不自在之间,想来相当不厚道。
她一边甘心一边不甘心地周折纠结,困下了恼,盘桓在心里打量,自然就怄得睡不着了。
颜跖恼火地想:说是为她好,结果到头来困苦的还是她一人,凭什么她睡不得,那老不修折腾来去却能睡了?
越想越恼,颜跖当下就翻身下床,随手披了件挂在门边的红色裹袍纱,大步流星地推门去了,打算在这大半夜间,去寻老师父一同不自在。
月光掉下了一层银纱在她身上,火红的扬在空气中,院外的草木随着风摇啊摇。
颜跖走得大步,手上掐了个响指,落地成诀。于是地上的路辗转挪腾,眨眼间缩地成寸,竟然联系起了两个山头,百里路几步间便化作一程,踏过辅峰灵蕴青山到小乘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