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梦里,一个虚无缥缈的、与事实截然相反的梦里。
他与楚政相识那么多年,从最开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楚政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所谓的楚政哥哥不过他的私心,同天下大局和黎民苍生相较,他的愿景注定是一个卑劣又滑稽的笑话。
他不止一次想象过楚政找回记忆的场面,他猜楚政一定会悲伤、愧疚、愤怒、不甘,甚至怨恨于他的隐瞒。
所以,在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他陪着楚政虚度的那些时日居然会成为楚政最先回忆起的东西。
“你……”
柳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是应该再追问一句的,他应该问问楚政除了这些是否还想起了更重要的东西,但他说不出口。
——他怕从梦中醒过来,去面对一个一定要继续呕心沥血Cao持乱局的宸王。
“我们还去吃了别的东西,可就那个糯米特别好吃,你抢完我的,我想抢回来,结果你就不见了。”
楚政在自己的亵衣袖口上蹭干了鼻涕,他皱着鼻尖慢慢起身,两只手还依依不舍的扶着柳沅腰侧,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沅沅,等外面什么时候不乱了,我们再去好不好?下次我绝对不抢了,我什么都不吃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瞎话,楚政说得异常认真,他本能的隐瞒了梦的后半段,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觉得那是绝不能跟柳沅提的东西。
“真的,沅沅,好吃的都给你,我一点也不吃,你别再走了……”
“.…..回屋去,外面凉。”
明明就是一张千疮百孔的窗户纸,却还要佯装出一切如常。
柳沅用冻僵的手牵住了楚政,楚政当年骗不了他,如今更骗不了他。
世人说宸王年少老成,小小年纪喜怒不形于色, 可他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楚政心里在想什么,从他们初遇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荣宠一身的宸王并不开心。
楚政的被窝里还有一点余温,柳沅带着楚政坐回床上,又扯过被子将他裹了起来。
“沅沅?”
“你梦里的不止这些,你不敢说,但我都清楚。”
“沅——”
纤长冰凉的食指抵去唇边,止住了楚政的话头,柳沅眉眼低垂,浅色澄明的瞳仁里好像什么都映不出来。
“我原本想着,有些东西你记不起来也好,这样你就能好好待在这,养伤养病,过两天安稳日子,可是不行。”
月光透过简陋的木窗,许是觉得气氛不对,被吵醒的小松鼠蹒跚着爬出布窝,睡眼惺忪的爬上床沿,一头拱进了柳沅怀里,晃起了蓬松的大尾巴。
“今天街上那些人,像他们那样的,各处各地都有,你今天也问了,他们为什么要走,我知道你不忍心,你是什么都不记得,可你还是不忍心。”
柳沅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趴在自己腿上的小东西,他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他本不想主动提及这些,他不愿意看着楚政重蹈覆辙,不愿意楚政再去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世道耗去心力,他爱过楚政,他比任何人都在意楚政的死活,只是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因为一厢情愿终究是一厢情愿,除了能触动自己以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这不是错事,楚政,你是很好的人,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你可以救他们,可以让他们过得好,还有你梦里的那些东西,我带你去买的、看的,其实都不值一提,你曾经的生活,要比那些好得多。”
柳沅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心平气和,他看着楚政的眸子,再次将这个熟悉的名讳清晰唤出,自楚政重伤失忆,他就一直回避这个名字,他怕楚政借着自己的名字想起一切,也怕楚政再次将他舍下。
可他现在想清楚了,他不想和那些曾经逼迫楚政的人一样,指出一条所谓的明路。
一无所长的笼中鸟也是有几分骨气的,他不想成为自己深恶痛绝的那种人,也不想将这种偷来的日子延续太久。
“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柳沅目光清亮,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为楚政挫骨断筋的死过一次了,他知道难过,知道疼,知道什么叫自欺欺人,什么叫礼义廉耻。
当年他们散场的极不体面,楚政领圣上赐婚,娶重臣之女,洞房花烛,而他则因为失了恩客,不得不重回凭栏阁,登上了红倌儿献媚的高台。
柳沅在给楚政机会,也在给自己机会,对于曾经那个过于凄惨的结局,他尚可以用楚政深陷其中,牵扯良多,无力回天来强行解释,但眼下的楚政是一张白纸,倘若这样境遇下的楚政仍要对天下负责,那他真的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了。
“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你就问,我不会骗你,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要是想做什么,你就……”
“你会在吗?沅沅,如果我去做那些事情,你还会在吗?”
楚政没等柳沅说完,他掀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