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穿过巷子口,道旁的草丛里依稀有啾啾虫鸣,一弯早月高悬,望不到边的黑夜,星星安静地闪烁。
下了晚自习,程旷走在长长的巷子里,接触不良的路灯明明灭灭,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响声——这声音跟了他一路了。
程旷其实胆儿不小,但也并没有强悍到无所畏惧,比如因为前几天罗凯跟他说的一句鬼话,程旷睡觉前,下意识地看了下鞋子是不是正对着床……比如现在,程旷又幻听了——鬼片特色BGM在他耳边徐徐响起。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近几天在学校里,他总是感觉有人盯着他,不是那种穷追不舍、长时间的盯梢,而是时断时续、间或投来的短暂一瞥,类似偷窥。
可是有谁会盯他呢?就这样连着几天下来,程旷几乎怀疑自己落下了“星星点灯”后遗症,神经衰弱了。
奇怪的动静从坡上传来时,程旷停下了脚步,而此时身后原本时隐时现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脚步声一下轻一下重,随着声音的靠近,空气中的腐臭味儿也变得浓郁了。
终于,大约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脚步声停了下来。
程旷回过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费力地拖着一大袋垃圾,正往垃圾堆里推。
男人挺着啤酒肚,解决完垃圾之后手往裤子上揩了几下,然后叼着一根烟往回走,走时还哼着歌儿。
他走路不稳,一脚软塌塌一脚硬邦邦,看得出来是个跛子,难怪脚步声拖沓而奇怪。程旷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一坨毛茸茸的东西像球一样从坡顶滚下来。
程旷一时没瞧清楚,直到那玩意儿从他脚边窜过去,喉咙里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吠叫声,他才倏然反应过来。
不是什么毛球,那是一只狂奔的狗。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正是楼下傻炮儿家院子里那只。
没多久,狗的后面追上来两个赤膊男人,他们一靠近,一股浓烈的酒味就扑面而来。
男人手里的钢叉和铁棍被月光滚了一层冷光,程旷余光一瞥见,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脚比大脑抢先作出反应,赶在赤膊男人追上之前,程旷就猛地转身朝垃圾堆的方向跑。
狗在坡上滚了一跤,直接滚到了垃圾堆里,察觉到后面有人追来,它吓得两耳直立,拼命地在垃圾中挣扎,刨了个洞使劲伸着脑袋往里钻。
……主人是傻炮儿,狗也是傻狗。
程旷直接跳进垃圾堆里,手伸到狗肚皮下面,一把将它捞起来,狗死命挣动,发出嗷嗷的叫声。
身后响起男人颠三倒四的咒骂,声音很大,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情急之下,程旷学着章烬的样子冲它吹了声口哨。
狗扭着身体凑到程旷腿上胡乱地嗅,挣扎终于平缓下来,它哆嗦着蹬了几下,从垃圾里面挣脱出来。
程旷趁势抱起它往路边一扔:“快跑!”
他手在水泥地上撑了一下,噌地从垃圾堆里跃到坡面上,跟狗一起往坡下跑。
“哪来个管闲事的?吃饱了没事做是吧?个短命相,跑快些!逮到了给你栽土里埋!”男人粗着嗓子吼骂,钢叉狠狠地在垃圾堆里捅了几下。
醉酒的男人膘肥体壮且情绪暴躁,程旷不想跟他们正面杠上,可是没跑多久他就发现狗不对劲。
刚才在垃圾堆里把它捞上来时没有注意,此时看见它踉跄着跌在路上又连滚带爬地撑起来往前蹦,程旷才发觉狗的前肢受了严重的伤,估计是骨头被打折了。
如果那两个人打定主意穷追不舍,他带着狗估计逃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捉住。
程旷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对策,他的理智还在,因此没忘记这条狗磨牙嚯嚯想咬自己的样子,必要时扔下它不管也算是解决了一个祸害。
他这么想着,前头的狗忽然再一次跌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却爬不起来,伏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嗷呜嗷呜”地嚎叫。
这就是天意了。
程旷撒手不管之前,赏给那狗一个怜悯的眼神。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它眼角与鼻头中间那块翻起的皮rou上,理智陡然沉默下去。
很多年以前,程旷养过一只狗,特别粘人,喜欢伸着一对前爪往他小腿上趴。
暴雨来临前的黄昏,天地之间闷热得像一只狭小的蒸笼,那天他放学回家,总是翘首摆尾追在他脚边嗅的小狗没有出现在巷口。程旷在屋里找遍了也一无所获,后来从别人口中听说,狗吃了人家下药的包子,发了疯。
它在小树林里狂奔,最后死在燕石街那条长得没有边的水沟里。
程旷还记得它鼻子上有道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当初的小狗借由眼前这只挣扎的同类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shi漉漉的,同时涌动着绝望和挣扎。
程旷顿住了,扔了书包蹲在狗的旁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男人追了上来,两条拉长的影子笼罩在这一人一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