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方便香雾飘散,门窗已然不同之前的或紧闭或轻掩,个个都可劲儿地敞开,一扫屋里自两拨人到来就一直存续的Yin暗不明,故此,在这日暮黄昏之际,却较之先前的正午还要亮堂许多。
盛家人多气也壮,在此心焦气躁之际,他们居然匀了个人出来给解棠缝合伤口——是个年轻的姑娘,修了相当细长的柳叶眉,提着裙摆过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就半跪在解棠的手侧,小心谨慎地做起了家中大人派过来的活计。
而一旁已被重新扶上官帽椅的叶拙一手扶着那只伤了的手臂,一面等着盛家接大夫来给他接骨,一面侧头看着解棠。等半垂着眼帘、不知在出哪里的神的解棠察觉到有人窥探的目光,抬起头时,就正与叶拙瞧了个对眼。
为着不牵动手部,解棠微微向前倾身,蹙起眉头,冲着叶拙望过来的目光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
叶拙却下移了目光,在那个穿了件赤色褙心的小姑娘身上停了一瞬,又移在地上停了两瞬,最后才将目光移回解棠脸上,回了笑脸,道:“……只是有些感慨,苦了我叶家几代人的正主,也不过劳得盛解两家人一顿饭的功夫。”
听到回复,解棠眉头松了松,将身子慢慢靠回椅背,道:“叶大人毕竟是不通鬼医诸事,须知这一顿饭,可得耗费两家人好些功夫来扫尾收拾呢。”
叶拙却依旧定定地看向她,神色看不出多少欲言又止,可唇却是动了又动,但最后还只是慢慢“哦”了一句。
年轻人手指灵活,而小姑娘像是专Jing此道,手快得很,不一会儿就打好了结。见妥善做好了家里派过来的任务,她面上才露了点喜色,给解棠行礼时还细声细气地赞了句解棠切口的深度得宜。解棠也收回手,自椅上站起,抿起个笑给这姑娘还了个礼,才将小姑娘送走了。
送走了人,解棠又坐回椅上,若有所思地一下一下地捏着自己那只伤手露在绑带外的五个指尖玩,除此便没了其他动作。
很快,就有在外的盛家人来报,说是已经擒住了叶限,正往这边押来,此信一到,屋里焦灼气息一扫而尽,盛家人面上都显出几分喜气洋洋来,至于那两个不是盛家人的……
这一个叶家人、一个解家人,却都是神色依旧,除开中途乍然闻声的一抬眼,其余时候神情都无悲无喜的像一尊木菩萨。
不同于南地人的娇小和北地人的高大,地处南北交接处的平朝人身量不高不矮,能将长衣穿得格外风流娉婷。拿刚才的小姑娘作例,烟白衫子雀蓝裙,在一片同色的汪洋里将身上那件赤色褙心映得格外俏丽,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解棠在起身送人时都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世人所谓礼尚往来,小姑娘在给解棠缝伤口时兢兢战战,不敢分心去瞧之前因为离得远而一直没怎么看清的监察使;但解棠却没这顾忌,平白就偷了小姑娘的光来享了次眼福——哪有这样的好事?!
故此在小姑娘走回了自家人群中之后,就一直不时偷眼看向那个自己救助了的解家监察使,看她苍白似雪的脸色以及剔透到与暮光融成一片的侧颊,和自始至终都出着神、全然不顾忌旁人行为言语的模样,慢慢地不由得开始有些屏气凝目,最后总归是自个也出了神。
不过前头说了,解棠也没瞧了小姑娘多少眼,因此,这小姑娘也没能瞧她的监察使多久,是不知哪里凭空飞出了一只翠蓝色的雀鸟,跌跌撞撞就往监察使的青色袍子上滚,清瘦苍白的监察使愣了愣,探出半个身子,向着她的袍角伸出了手,却不是将那小雀儿一掌挥开,反倒是轻轻虚握在掌心,收身回来后放至自己那只因为要防止伤口崩裂还在布带里绑了块竹板的伤手上。她没看任何人,头愈发的低了,用一只手艰难地逗弄着那只雀儿,不让它从自己那只窄窄的手臂上掉下去,乍然一瞧还挺具有闲情逸致的。
但与手上动作正相反的是她面上的冷静神色,没能瞧见得到星点笑意,而且她苍白脸色在手上停下抚弄动作后的几瞬间内急速地更白了起来,近乎到了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这叫小姑娘有点担心。
但监察使没让小姑娘忧心多久,在不到一息时间,她便离开了那张她坐了有半个时辰的官帽椅,一面将那雀儿捞在手里,一面迈步往小姑娘的族长身边去,没理她身边示意问好的几个人,说完几句就提了竹箧子径直转身往外走,走至窗前就扔了只聚魂瓶出来,由她的鬼仆带着走了。
没让鬼仆直接聚力裹着她行走,而是用了聚魂瓶更添一层保障,想必不是短途;也没等上几刻钟再使出影遁术,那应是遇上什么远方亲友急事,半柱香也是等不了的。
果不其然,族长高声说明了监察使匆匆离去的缘由——是意料之中的家中急事,去了个顶头上的人物,盛家人好生喧哗一阵,之后才稍稍安歇下来,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肃穆了。
只有小姑娘,皱着细细长长的柳叶眉,看着一个时辰前还心心念念的吵闹活泛气氛,心头郁郁,却依旧没弄清由来。
天黑后,谢玉玑很机敏地立马换用了影遁术,反正叶家动乱还未尘埃落定,能钻点空子就钻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