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望,反倒是床上的那人先行笑了起来,开口打破这骇人的岑寂:“——小哥儿赶得好快啊,我那信可才刚写了,再送出去没多少时候。”
解棠早就从谢玉玑掀开的毛毡帘子下走出了,但却没继续往前走,只缓缓平移两步,又往后一退,将背靠上毛毡帘子竹编的那面,往日里瞳仁隐隐的血色都像是烧成了火。床上人与在她身边侍奉的人都没出声催促,直到约摸十来瞬后,解棠眼睛里的火才渐渐熄了,迈步往床边来,轻声问道:“怎么回事?皎皎,你有点吓到我了。”
齐澈没回答,只是费力地向着解棠伸手,解棠也没有她的口气那么冷静,齐澈的手才有点抬起来的趋势就加快步伐,俯身将自己的手递到她的手心里,又轻轻握住了,再重复道:“怎么回事?”
剔透瞳仁微微一动,脸色惨白更过身下床铺的齐澈依旧没回答解棠的问题,只是虎口轻轻用力,解棠也顺着她的示意蹲坐在了一侧的脚蹬上。另一个在床畔看护的人收了收身子,默默给她空出了地方,解棠也默默地将脚放得更开些,眼睛却是一直盯在齐澈身上不肯挪开,听着齐澈反问她道:
“——小哥儿手怎么了?刚刚你离得远,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没事吧?”
解棠默了一默,极快速地扫了眼齐澈掩在薄被上的身体,这才提起唇角看向齐澈,轻声回道:“只是点小伤,料理那些鬼医之间的事费了我点功夫,不然我可以不用皎皎你传信就能赶回来了。”
她说话时轻轻地用两人相握的那只手试探着齐澈,用手指去摩挲对方冰凉的掌心,犹豫衡量了会儿才看着齐澈的眼睛再次发问道:“怎么这么凉?”
齐澈与解棠不言不语地对看许久,最终闭上了眼将脸偏向里侧了去,与坐在她手臂旁向外侧过脸的她兄长割出一块空地来,解棠就被他们扔在这块空荡荡的地上,哪怕她还握着其中一个人的手,腿伸在另一个人贴心地给她留出的脚蹬上。
“——不知你有没有得到那个消息,”齐澈没将脸转回来,发声时的虚弱与艰难赤裸裸地横在她棱角支出、青筋显现的下颌与脖颈上:“卫氏满门……于年底出门上香时再遭劫难,匪徒刀下,无一人得幸免。”
解棠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去看她脚尖向着的那个眼覆黑带的人,但齐澈一句话就将她的心神再震了一次。
“——只余下一个因事缺席的卫家嫡长子。”
此言一出,解棠不知作何反应,她的喉间像是有东西哽住了,说不出话来,为齐澈此刻的痛苦。同时她也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只能将手往齐澈手心里更深地探了探,再握住了。而其实因为身高的缘故,解棠的手也比齐澈的小一号,给不出去多少支撑,两只手都用上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她又不想给齐澈看到那只绑带刺目的伤手,如此这般,最后两人的手交握,看起来反倒是齐澈在保护支撑她一般。
“我的庶兄自以为得到了机会,上下蹿跳着想把我作为一份大礼送出去,只要我对任何人家显露出一点意思,他就会窜到那户人家面前说是因为他的撮合。”这时候齐澈言语里的疲惫绝望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平铺直叙的冷寂,最后结句时还突兀地费劲哼笑了一声以示鄙夷。
“我就这么玩了好一阵,直到看猴戏看腻了,”齐澈还是没转回脸来,她的声音从唇角滑到下颌,再流过咽喉一侧,最后才淌到解棠面前:“他在为北地奉献了差不多的半个月的饭后谈资也明白过来了,我以为他会安分下来,但我低估了男人们惯常对女子的轻视。”
她的声音里依旧没有咬牙切齿的恨意:“私通外家可是大罪,更何况是带着人来闯嫡小姐的闺房,更是罪加一等——”
这话激得解棠霍然抬首,而齐澈的平静叙述紧随其后:“而我的庶兄显然高估了一个已经让位多年的家主权限。”
这句话对解棠不难理解。
齐澈像是缓了会儿才转回面庞,看清解棠的脸色还吃了一惊,随即轻轻微笑起来,显出了自袒露身份后就不再呈现过的成熟与温柔,而解棠宁愿她再任**娇一点——齐澈笑着,如此宽慰着她的好友:
“我此去并无遗憾,而我的情形我也明白得很,想来至多不过一月,你我便是怕再难相见了。”
“我能碰上你,真是我的好运气;但请了你来,却给你看这样的糟污事,还叫你这么伤心,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说下辈子要如何补偿你,但要是下辈子我还真有那运气,我不会再骗你半个字了。”
她将解棠的手握在手里,用虎口一下又一下地轻蹭着,笑容坦然温柔,眼角泪水一痕一痕往下落,她说:
“别哭啊,小哥儿,我想多见见你笑。”
解棠执着她唯一好友的手,徒劳地蜷紧了身体,同样是冬日,同样的深夜,尽管远隔千里,她依旧是那个在娘亲身死的当夜里抱着木盒跑进竹林的异姓嫡小姐,胸前的木盒硌得人疼,细白的手指**雨后泛起腥味的泥土里无助地抓挖着,被棱角锋利的砾石划伤也不肯停手,但即便是来自她身体里的血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