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夜谈后,郑潜渊总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自从在陈家住下,陈乘云每晚都会在睡前为他热了牛nai送过来,这几年半夜惊醒的毛病已好了不少。可最近他却总因为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梦,越发频繁地睡不安稳。
那梦倒也平常,只是生活,或在法国,或在北平,甚至是在家里,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但就总是和那个人一起,一不见他,就会在慌乱中睁开眼睛。每每在暗色中起身,郑潜渊总是看着床头空了的碗出神,或是那梦境太过温暖而真实,以至于就算他睁开双眼,也会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就这样一天天恍恍惚惚,终于偶尔白天也开始在他看着陈乘云时发起了呆。脑子里思绪纷纷,总是回想起初次见面自己狼狈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个鬼使神差法,那时居然就理所应当的受了他的好意,又可能真是出逃得慌乱,看到那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安下了心——越是这么想,他反而让自己窘迫得无地自容。
郑潜渊本想写些曲子,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每每坐到桌前,满脑子却都还是那个人的样子——微笑的,沉思的,忙碌的,还有那几次为了安慰他而存在的紧紧拥抱。
终于在那么一个回暖的晚上,他看到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
梦里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在偌大的城市里迷了路。
灰蒙蒙的天笼得城市的轮廓都模糊了起来,闷热的空气紧紧裹在身上,道路平坦宽阔,身边的行人却拥挤不堪。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套装,每双眼睛都空洞而麻木,偶有人走得急了,狠狠地撞到他,却也不曾低头询问,只是自顾自地前行。
这一刹那他便恍然了这是个梦,却也醒不来,控制不了这个小小的身体,他只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喘不过气,粘稠的空气在肺里挣扎着盘桓,却怎么都吐不出去,压得胃里似乎都是满满的痛楚。
他站在十字路口,已经几次被旁人带得摔倒,却还是不肯放弃地爬了起来。手心和膝盖都已经沁出了血,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掌上细细的血丝顺着掌纹延伸,感觉上去好似还有些许刺刺的疼,伤口还往外透着寒气。小小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眼里慢慢噙起了泪水,就是倔强的不肯哭出声,他说不出话,又似乎是知道无处可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又摔倒了多少次,他终于看到了一张有着两三分熟悉的面容,似是崩溃了,他踉跄着走到那人身边,小狗一般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裤腿,对着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喊了出来:“求求你!带我走!”
那人听到这声音,低头冷冷瞥了孩子一眼,眼神又望向了远方,唇齿间飘来了冷冷的拒绝:“我身边不要废物。”
废物。废物。废物。
这词语是魔咒,骤然在天地中炸响。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看着因惊慌而撒手欲逃的孩子,都面无表情地大声重复了起来:“废物,废物...”
这声音一声强过一声,又一声愤怒过一声,他在这声浪中跌倒在地,隐隐感觉自己可能就要在这梦中的陌生城市死去,眼眶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重量,温热的ye体一滴滴落到了唇边。他茫然地用手指沾了沾那滴水珠,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倒也不苦,像是露水。
他望着指尖,一怔忪间周围的声音似乎就已远去,而思绪也已飘远:难道是曾经哭得多了,如今竟连泪水都带不出苦味了。
想到这,他终于苦笑出声,纷纷杂杂的回忆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掠过,他也忘了这原本是梦中,只低低地带着鼻音自言自语了起来:“别哭,哭什么呢,都走到末路了,没人帮你,没...”
似乎感觉过去了许久许久,孩子终于抬起头,那令人心悸的声音已经消弭,周围那些人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渐渐都化作尘埃散去了。只是天空越发地深沉了起来,像是快到灭世之境。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快步走过来,蹲在了他的身边,牵起那冰凉的手,摩挲着他手心的伤痕,像是安抚,直等到手中的肌肤慢慢放松,这人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啦?”
那声音清冷如玉,指尖也带着清透的凉意,却莫名能听出来温温柔柔的味道。郑潜渊压抑许久委屈被这从未得到过的温柔安抚,不由得一下子又涌进了心间:“哥哥,你能带我走吗?”
那人听了这话,浅色的眸子慢慢深沉了起来,他单膝跪在了郑潜渊面前,捏住了他皱成一团的脸,嘴角微微提起:“我就是来带你走的啊。”
或许就是话音刚落的这一刹那,郑潜渊才感觉自已不知何时已变回了大人,可却还保持着刚才坐在地上的样子,手也从那人手中抽了回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他抬起头,直直看进了清淡的墨色的眸子:“我不信。”
梦中的那个人见他这还带着防备的样子,索性屈肘,本还落在他面颊上的手直接搂住了他的后颈,动作强势,掌心却极为温软。
那人见他没有反抗,便把手抬向上来,五指深深没入了他的头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