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阁外雨丝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景骜坐在书阁明窗西侧的桌前,书桌的案头已被内廷侍女陈设好,金杯里装着屠苏酒,他翻着书页,动作轻的就像怕是害怕折断蝴蝶的羽翼。
从书桌外侧看来,书阁里空无一人,他是怕打扰到谁呢?
当然是那个躺在他腿上,书看到一半就睡着了的朝离。他倒是睡得香,书还摊在脸上,看起来景骜的大腿比床上舒服多了。
说来也是有些好笑,朝离刚到王宫的时候害怕的要死,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先是一个没舌头的女人,然后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最后好不容易的爬到了心上人的床上,还被甩了一巴掌。
这偌大一个王宫里,除了他自己寝殿里那一亩三分地,都好像布满了迷雾一样,虽然景骜天天往他那里跑,但没人真的把他当回事,不管他去哪里,都好像是空气一样,没人理睬。
夸赞和赞赏也许是慢性毒药,谩骂和鄙夷可能是一把匕首,视若无睹是什么呢,大概是溺水一样。
王宫里大家都有个职责职位,王、大臣、侍卫侍女、太监嬷嬷、御医花匠也有个名头。朝离明显不是其中的一员,更不可能是位娘娘,充其量能安上个“暖床的”。
一来,他家里本就不受景骜的待见,说白了就是背后没势力,腰杆子不硬。二来,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犹其是依照景骜Yin晴不定的爱好和性格,谁也不知道这偏爱能持续多久。三来,他还是个男的,肚子里又不能装货,又能怎样的?
最后,没人知道朝离是个什么性子,能勾引到王的人,怎么说也是心机比海深吧,这万一跟他走的近,又哪里不顺着他的意了,他回头吹吹枕边风,那不就凉了吗。
可朝离他是无聊啊,实在是无聊啊,王宫有多好玩儿?他是不知道的。他一到哪里去,人就全做鸟兽散了,他无聊到就差撒尿活稀泥玩儿了。
不仅是无聊,还要处处防着那个大嬷嬷,她可从来没给过朝离好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死了丈夫。
不仅如此,她还动不动就直接上手,下手还挺重,经常打的朝离满地跑,虽然伤不到皮rou筋骨,也够丢人的了。
朝离不懂王宫里的规矩,做错了她就要打,吃饭吃快了不行,用手抓更是要挨筷子的,朝离老觉得她就跟个幽灵似的怎么总是藏在角落里观察自己,后来才发现她不是针对自己,景骜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她盯得死死的。
几月下来,朝离总算是从各方的风吹草动中听到了点可靠的消息,原来嬷嬷是景骜他娘家的人,私生女,藏着掖着被送到宫里来的,基本上就是景骜身边的第二个妈。
怪不得景骜从来都不对她发脾气,而且她在景骜跟前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一副低眉顺眼的好奴才的样子。
不过好在嬷嬷就是嘴毒手狠了些,心倒是不坏的,朝离看的出来她对景骜之上心,不像侍奉君主,倒像是围着儿子转。活脱脱一个恶婆婆。
虽然她对朝离没一句好话,却常常给他带一些好吃的,蜜汁烧rou,老鸭汤,糖醋丸子……反正竟是一些让人又补又能添rou的菜肴。
朝离:“你给我带这些干什么,我都吃饱了。”
嬷嬷冷着脸,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看看你,瘦成这幅样子。”
朝离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的身材实际上并不瘦弱,顶了天不过是还未褪去少年纤细,要是想随时反抗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嬷嬷,不过是易如反掌。但打女人,还是打年纪这么大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朝离不禁小声嘀咕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晚上睡觉硌到他了。”
嬷嬷这次倒没骂他,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
哦,原来真是的。朝离的唇边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憋笑憋的很辛苦,景骜晚上确实是被他“硌”的,不过嬷嬷想的方向错了,不知道嬷嬷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连夜把他绑送净身房。
这么大的王宫,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朝离只能靠着他的王,眼巴巴的盼着王能早点退朝,只有景骜处理完政务,一直陪在他身边,朝离才能高兴的起来。
索性的是,既然大家都把他当空气,他就偷偷每日搬个小板凳,坐在大殿外面,等着景骜出来。
大殿的门是大敞的,里面的人在讨论什么,总是会时不时的飘出来,朝堂上除了忠臣和佞臣,总少不了一个宠臣的角色,一个风趣幽默又没脑子的人,既伤害不到谁的利益,又像小丑似的能逗乐人。
朝离总是能被这个宠臣的话逗笑,宠臣的声音又大又响,起伏颇具戏剧性,某天朝离又被他逗笑了,朝离记不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直接从凳子上笑摔下来,凳子沿着阶梯摔了下去,声音又重又响,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凳子滚落的声音停下后,王宫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清。
臣子们看着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踏下阶梯,向着门外走去。
他们的冷汗都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