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教师办公室的门把手转了一下。
门开了,一个顶着一头微微自来卷,白白嫩嫩、嘴唇红润的小男孩,耷着肩皱着眉走了出来。
黑色偏棕的卷毛贴在铺满水蓝色瓷砖的墙上,季一航就这样将头从刘老师办公室外面的墙,一顿一顿地滑到了三年一班教室后门的墙。
这颗头已经死机了,完全不需要重启,里面的脑子也像浆糊一样,是现成的手工课必备工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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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奕刚从楼下上来,正倚着教室后门跟同学们聊天,就看见一向注重形象的同桌,以一种折了脖子的怪异姿势慢慢走了过来。
他跟季一航打招呼,季一航也跟没听见似的。
撇开淮奕,又掰开堵在门口的另外几个同学,季一航生无可恋地一屁股坐到座位,趴在了桌子上。
唉。
季一航很愁,这一愁,就从上课愁到了下课。值得纪念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上课走神,万幸这节上音乐。
下了课,淮奕看季一航终于回了点魂,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一航十分缓慢地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愁眉苦脸道:“下周,是秋季运动会······”
听到“运动会”仨字,周围原本正聊天打闹的同学们顿时安静如鸡,不知是谁先带头嚎了一嗓子,紧接着,教室里就像产生了多米诺效应,连连响起一片片哀嚎。
淮奕忙不迭堵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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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小每年级都有五个班,从一年级开始,刘老师带领的一班便在每学期期中、期末考试的平均成绩里都排第一,但每年运动会的体育成绩,则都垫底。
一年级时比跳绳、踢毽子,一班平均成绩排第四。
二年级时比拔河、立定跳,一班平均成绩排第五。
众所周知,不论获得什么类型的成绩,学校一般都只给前三名发奖状。
一班后黑板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学习奖,却从没有过一张体育奖,这是一班人心中不可触摸的会呼吸的痛。
三年级往后的体育比赛,已经不是那种只占用一节体育课进行的小规模打闹。学校会单独用一天的时间,举办一场有主持、有方队、有田径项目、有加油词的正经运动会。
虽然前两年他们还抱怨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为什么只让高年级参加,但现在真让他们报项目参加比赛,他们又巴不得坐在教室里,听广播凑个热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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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个多月的接触里,淮奕了解季一航是个一向好面子——不,一向有集体荣誉感的人。
班里的同学也一样,大家都不希望一班在运动会后的表彰大会上,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丢脸。
“那没什么其他办法,”淮奕道:“尽力比吧,能排多少名就排多少名。”
季一航胳膊肘压在桌子上,两个手背支着下巴,撇撇嘴,叹出一口气:“但学校要求每个项目都得有人报名,跳绳跳远都好说,问题是四百米个人赛······”
“唉。”季一航又叹了一口气。
淮奕也把一只胳膊放到桌上托着头,看向瘪着嘴的季一航,扬起嘴角微微笑道:“给我报上吧。”
季一航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幽幽道:“没人敢报四百米······”
“······什么?”季一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问:“你你要报名???”
“嗯,给我——”
生怕淮奕反悔,季一航手忙脚乱地拿出报名表,在四百米项目上填了“淮奕”两个字。
一向整齐好看的字体,此时竟显得略微凌乱潦草。
“——报上吧。”淮奕补充完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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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自习课,刘老师和季一航在班里挑了二十多名个子比较高的同学,去Cao场练习走方队。
方队需要引导员和举旗手,刘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商量着,让季一航在队伍最前方举班牌,淮奕跟在季一航后面举班旗,体育委员苗雨婷在方队里面喊口号。
安排完三人的任务,刘老师又给方队中其余的学生们按大小个调整了队形。
一连几天的自习课,刘老师一直带方队孩子们下楼练齐步走。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比赛拿不了名次,那总得挽回点面子,尽力让方队获个奖。
按学校要求,全校一起彩排完最后两遍的方队入场、退场式后,第二天,就迎来了宜小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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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芷今天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兴致勃勃地做完早餐后,淮芷拿出熨斗,把儿子作为举旗手要穿的白衬衫、灰西裤熨得平平整整。
待淮奕吃了早餐洗漱完毕,淮芷又拿出啫喱水,把儿子乌黑柔顺的头发朝后固定,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
神采奕奕,不愧是她生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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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淮芷近似变态狂的强烈注视下,淮奕拉开家门,拎着马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