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虽然已是夏初,但却并不炎热,凉爽的微风穿过莲池,带着清新的荷香,一路送进生莲阁的竹屋之中。
菱歌倚被拥枕,斜躺于榻上,病了很多天,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昏昏沉沉的被黑色的浓雾包围着,徘徊在难以拾取的记忆迷宫里。
“公子,吃药吧,陛下昨天来过了,还叫人送了好多你喜欢的玩物,吃食,光是毛笔,颜料就有好多呢,我劝公子还是见见陛下吧,这宫里也就是你敢给这全天下的至尊吃闭门羹!”
端起几案上的药汁,萧素素突然想起皇帝昨日黯然离去的神情,不禁轻叹着,冲菱歌小声不满道。
“我……我不见他!”
菱歌的脸色依旧苍白,缺少血色,虽然睡了很久,却依旧极容易困倦,显得虚弱不堪,连话音也变得纤细起来,不似往日清脆曼妙。
“公子,好好,我不说了,那公子乖乖吃药,唉,这药还是今儿早,陛下看着熬的……”萧素素看他使尽全身的力气,只为了说出这句倔强的话,吃力的样子,实在万分可怜,急忙哄劝道。
“我……我不吃了!”
菱歌突然忆起那日被人教训时,戳心的话,想起萧明琪火热的眼神,突然扭过头,固执的拒绝了萧素素手中的药汁。
“公子,你又任性了,你若是再这样,陛下以后成了亲,就不会宠你了!”萧素素心里不禁又开始替皇帝叫屈,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呢,当下不禁急声道。
“素素,你说……我是皇帝哥哥的什么?”
“公……公子,你说……呵,你这是问的什么话,我不懂?”
菱歌突如其来的问话,萧素素不禁一愣,尴尬的张着嘴,却一时无言以对,是呀,公子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天真可爱,不明事理,可稍微懂得世情的人都明白,他不过是皇帝的栾宠,不是后妃,不是爱妾,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猫儿狗儿,仰仗的是上位者给予的恩赐与地位,若是一旦失宠,那么下场不过是人人喊打,家家唾弃的过街野狗还不如,没有人会看得起这样的人,即使他比他们善良百倍,从来没有伤害过谁,却注定要背负所有人无情的中伤。
他们都明白,她,伯仁,甚至是任何一个在公子身边,感受他的美好的人,他们都明白,但是谁也不愿去想,就好像人们总不愿意让一朵美丽洁白的玉兰花,被泥淖玷污。
“我……我是不是傻子,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菱歌突然激动的瞪大眼睛,深深的黑瞳中流泻出黯然与忧伤,他认真的看了一眼萧素素,却发现她神情中根本不似寻常,躲躲闪闪,便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脱力的闭上眼,两行泪珠,悠然而落。
“公子……公子别哭……没,没有的事,公子冰雪聪明,教公子弹琴作画的师傅都说公子的悟性比常人强百倍,什么傻子,要是公子是傻子,那只会舞刀弄剑的伯仁岂不是更傻吗?!”
萧素素赶忙收敛逸散不安的心神,强笑着安慰道,伸出手背擦擦菱歌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心中暗叹着。
即使公子你是傻子,也是个让人万分疼惜的傻孩子,起码你傻的那样的真实,那样可爱,没有人,是不向往温暖,不崇拜太阳的。
“真的吗,原来,伯仁比我还傻,那我下次把梅花饼让给他吃好了……”
菱歌破涕为笑,不再追问,只是傻傻的笑着,抬起虚弱的手背,努力擦着仍在下落的眼泪。
“公子,乖了,吃药吧!”
萧素素也真的笑了起来,这泪痕未干的笑容,多么像雨过天晴的彩虹,但愿他能扫尽你心中所有笼罩的Yin云。
上天,请保佑公子吧,他是这世间易散的彩云,易碎的琉璃,易远的水波,但是我仍然愿意跟随这仅存的美好。
守护他,陪他渐渐消散……
“吃呀,这鱼已叫他们剔了刺去,知道你不爱吃花椒,也都叫他们挑拣了,你身体弱,再不喜欢吃rou,也要吃些,这鱼不腻的,来……”
华清宫的正殿里,方正的竹桌上摆满了菱歌平时爱吃的各色食物,萧明琪知他一向嗜甜,讨厌色重味重的食物,吃东西喜欢样子好看,其次才会考虑吃不吃,十足的孩子气,根本就不重吃饱,而是把吃饭当做游戏,也总是顺着他,尽惯着他。
见他近日气色好些了,便决意不再顺着他平日里挑食的习惯,吩咐萧素素为他准备些清淡进补的食物,却还是怕他闹脾气,便特意吩咐要做的好看,并将自己的晚膳一并安排在生莲阁里。
菱歌这几日心里渐趋平静,只是不似平日活泼好动,显得沉默寡言,有时竟然能坐在窗口边,望着天,一直从正午望到日阳落山,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再像前些日子哭喊着,拒绝萧明琪来看他。
只是不说话,任由萧明琪来来去去,径自伏在案前工笔细细描画些池中已然盛开的千叶白莲,偶尔竟然随意的画出些莫名其妙的房舍,人物,皑皑的高山,伯仁曾问他画些什么,他却所答非所问的说,这是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