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公子,这对鸳鸯可说得过去?”
“手法不够娴熟。”
自从夜航舟答应让那天当街痛哭流涕的大老爷们儿贺四跟着学医,并让他天天拿刺绣连手艺后,这样的对话对于一向与夜航舟形影不离的承阔来说就是不绝于耳的。
“夜,你为什么让那种人跟着我们?”承阔瞪了瞪有些泄气地跑回去继续刺绣的家伙,闷声问道。
“不收他会惹来麻烦,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夜航舟老神在在地斜倚在竹塌上嗑瓜子,并很没素质地把瓜子皮扔在地上,似乎全然忘记了这是别人地头儿。
“那为何不让他唤你‘师父’,这样公子公子的叫来叫去不是乱了辈份?”其实承阔想抱怨的是,贺四已经第十一次打断两人的对话了。
“他要是叫了我‘师父’,你岂不是成了师娘?”夜航舟凑到承阔耳边,以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着,而后又顿了顿,冲那白嫩圆润的耳垂邪肆地吐口气,狡黠道,“况且,我有那么老吗?……咦?阔儿?你头顶冒烟了……”
冒烟的“番茄”猛烈晃动,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道:“夜、夜很年轻!”
夜航舟退开一点,笑道:“阔儿要早些适应啊,以后我们离开陈家也要带着这条尾巴呢。”
一句话又让承阔的小脸耷拉下来,他狠狠抓了一把瓜子,咬牙切齿道:“衣之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饿了?”夜航舟又扔掉一把瓜子皮。
“嗯。”承阔点头。
夜航舟夺走承阔手里剩余的瓜子,提醒道:“小心上火。”
承阔呆呆地看看某人自己制造的满地瓜子皮,又看着他把那些瓜子放回盘子里后起身,便疑惑道:“去哪?”
“给你捉只兔子烤着吃。”夜航舟随意地扯了扯领口,取下门后挂着的弓和箭,便要出门。
“夜……哥哥!”承阔瞥了眼正在刺绣却明显竖起耳朵的某人,拽住夜航舟的袖子,急道,“我也去!”
夜航舟搂过他点头,然后状似无意地望了望屋内,道:“贺四,告诉衣之我们出去吃了。还有,陈老有什么需要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夜公子。”贺四温和地笑笑应了。
黄昏的小树林里,凉风习习,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柔和而安谧的橙黄色光晕一圈圈打开,淡黄光泽从云缝里流泻而出,洒在枝叶繁茂的灌木上,贯穿稀疏的枝叶缝隙,铺盖在杂草丛生的大地,晕染开片片斑驳。
夜航舟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与如今不分伯仲的英俊外表,高贵优雅的言谈举止。他从小品学兼优,到了中学已特长无数,大一些又难得的不自傲,尊敬师长,平易近人,高考时顺应父母意愿报了清华医学系,并且保送录取。
夜航舟的家境很好,父亲是军医院院长,平时对他管教甚严。母亲是女性杂志社副主编,平日里温柔贤惠,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还有一个妹妹,生得很漂亮,一对灵动的桃花眼,小而挺的鼻梁,粉红的薄唇,本应是柔和秀美的,却因微微上挑的眉尾而清丽起来。
说起妹妹啊……从小就调皮捣蛋,砸碎了无数小区公寓的花盆,家长会无数次被点名批评,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最后连街头的小混混都退避三舍。那家伙不像自己亲爹娘的种,倒像是哪捡来的野丫头。
夜航舟大二的时候,妹妹去考了军校。呵呵,真是她的风格。虽说是兄妹,但那丫头真是与自己完全相反呢。是的,彻底,从里到外,就像一面镜子。
每次见到妹妹,就会忍不住扶额,然后笑得很牵强。每次见到妹妹,就像被解开了枷锁,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每次见到妹妹,就会嫉妒到隐忍,并时时警惕着另一个自己会无所遁形。身边有个妹妹的那段人生,或许是个前奏也说不定……
说来可笑,上辈子救死扶伤的年轻外科医生,这辈子却干着草菅人命的勾当……
在上一世,他是被用来平衡的砝码,独自站在一边风口浪尖摇曳的托盘,好像是独领风sao,却无人知是孤立无援。那时候的妹妹站在自己对面,同样是砝码,她却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在想要的时候跳出托盘。
夜航舟冷笑,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做那调节砝码的人!
“夜?夜!”
“男子汉不要学小女人撅着个嘴。”夜航舟掐掐承阔的脸蛋。不错,挺软的。
“你刚刚在想贺老四?”承阔醋劲上来了。
夜航舟一怔,心想这小崽子还敢用质问的口气了,便有些好笑道:“你的小脑瓜怎么会这么想?”
承阔低了头,闷声道:“他老看你。”
“老子好看呗,你应该窃喜才对。”夜航舟泰然地拍拍他的后脑勺,道,“大不了下次收他观赏费,按时段累计,时间长了再给办张会员卡,交一百两就铜卡,包看,二百两银卡,包看、陪茶、陪酒水,三百两金卡,包看、陪……”
“我知道夜不是我一个人的。”承阔扬起头,却没有笑,“夜和大哥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