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少帅在慕三爷家呆了第四天,陈老板先前还担心少帅屁股不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危机更重。他躲爱小姐不及,在凉亭里被人捉个正着,在凳子上坐立难安,心中十分后悔,让肖副官去找那牛鼻子商量,怎的好几个小时都不见回来——温存也要有个头吧!
他腹诽人家房中韵事,不防被爱小姐坐在旁边,差点腾地站起来,脸上惨淡客气的笑几乎要挂不住。爱小姐倒很从容,理一下裙子,慢条斯理道:“我不难为陈老板,就陪我看一会儿书罢。”
说着将一本十分Jing美的厚皮书放在石桌上,沿书签很规整地一分为二。
又不是宝玉与黛玉,弄什么共读西厢的戏码?陈老板暗地埋怨,但没得到肖副官确认这位爱小姐的来历,他不愿轻易得罪,免得给少帅带来麻烦。
但想要应付,他又不认识那烫金封皮上的名字,想必是什么外国书。于是爱小姐问他话,陈嗣非很诚实地说看不懂。
爱小姐笑一笑,并不生气,手掌支着脸颊微微歪头,这时她又偏向于女孩儿的稚气了。
“陈老板先前很久没去唱戏,我有些惦记。听说你来这里上香,就冒昧来拜见了。”
“我一直很喜欢听戏,在海外的唐人街,他们唱得没韵味;等回了国,那些人推荐我的,我又不喜欢。”
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陈老板唱这么好,被关在家里,让人等得心焦。”
女孩子敢于用目光直视别人,在这年头并不多见;陈嗣非有些不习惯,偏着脸道歉。瞥见爱小姐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倒都是汉字,令他窥见一些字句。
——他离我有多远,也就能距我有多近。
“这就要走?”
梁君顾叹道:“我早答应了他去游湖,他心眼儿小,我只能来得罪三哥。”说着笑一笑:“而且叨扰三哥太久,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倒没有真的答应陈老板什么。只是住得愈久,心中愈发有些惦念。这段感情本是陈老板起的头,如今他却坠入其中。且相处愈久,坠得更深。梁少帅没觉得自己有多相思上脸,只不过拿起筷子,觉得有些不顺口味,不如陈老板的手艺,于是少吃了两口;寿宴请来戏班子,忽然听到两句熟识的腔调,就抬起头看一眼,点心忘了放进嘴。
这一件一件小事,他自己没反应,却叫三爷看出来,有意无意问了一句。他也就顺坡下驴,说出想要回府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心中忽然生起点微痒的雀跃。想起陈老板抿嘴微笑的样子,与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可太登徒子了。少帅摇摇脑袋,把注意力聚焦回来。外头阳光挺好,暖融融照到客房里,叫窗格子分开,在地毯上留下整齐的余晖。对面三爷穿着长衫,一派随意样子,正把玩手中小巧的青瓷茶杯,闻言笑道:“嫌我这里不好了?”
“哪有的事。”梁君顾连忙否认,“只是”说到这儿忽然微微一怔,因为慕三爷转过脸来,仍是笑的样子,只是眼神之中,令他后背倏地麻了一下。
威严,侵略,仿佛你一松懈,立刻全是他的。]
三哥不会这样看他,但三爷会有这样的眼神。若是旁人在这里,恐怕早要后背冷汗、两手发抖了。但梁君顾没觉得不舒服,他长大以后再没怕过三哥。心中反倒被这眼神倏忽叩动,眨眨眼睛,心中“啊”了一下,对自己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想清楚的同时,心中陡地怅然起来。能回馈感情的只有感情,其余都显得轻薄。但梁君顾没法回馈,因为过去的事终归过去,没人在原地等。
——请停一停。
女声优美又轻柔,缓缓念道:
]
“你真美啊,请停一停。”
爱小姐坐直了,轻轻拍掉膝盖上被风吹来的树叶,说:“只要浮士德认为哪个瞬间足够美,想留下它,就会被拖入地狱。”
陈老板听她略略讲了故事,心中自有些想法,应和着说:“这也是人之常情,难以避免。”
大小姐不咄咄逼人的时候,其实是个不错的聊伴。她自有一套道理,讲起来头头是道,令人一不小心就要掉进去。
比如现在。她望着陈老板很俊俏的侧脸,笑了一声,说:“不过我觉得,为人停留的美,也就不够美了。”
“我喜欢的什么,他应该自由自在。往前走。”
梁君顾努力地、努力地想了想,不知有什么能赔给三哥。他心中有些歉疚,但歉疚也抵不了什么。想到最后,很诚恳地望着三爷的眼睛,说:“只是只是想起还欠三哥一匹马。等我回去置办一下,三哥有空,过来看看?”
当初三哥为了救他,从马上跳下来。两匹马一齐跑丢了,小三爷还心疼了好一阵。这事就像别在夹层里一支书签,不提起时可作温存,掀开明示,望见泛黄的书页,就有点昨是今非的残忍。
三爷凝视着他的眼瞳。凝视半晌,忽然想清楚了什么,笑起来,说:“当真新鲜,能从你这小崽子手里要来东西。到时挑到你喜欢的,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