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顾想了想,说:“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年轻时候,喜欢过他。”
他说起这件往事,心中回想起小三爷的脸。那时候三爷还很年轻,被人叫慕叁呢。小梁君顾把下巴高高抬起来,头顶只到对方胸口。慕叁不乐意带小孩儿,有那功夫自己跑马逗女人多自在。但老元帅下的令,把自家人给他带,往小了说是信任,往大了说他就是日后梁君顾身边的扶手,踩在脚下的砖。就这还得感恩戴德,旁人求不来的机会。
慕叁不可能不答应,但这不妨碍他讨厌小孩儿。他捏一捏梁君顾的肩膀,单薄得一掐就断。梁君顾很疼,冲着慕叁皮笑rou不笑的脸瞪回去,像头茸角稚嫩的小鹿。
他那时候也讨厌极了慕叁,或者说讨厌极了大人。但无缘无故又换不掉慕叁。梁君顾想:那我尽快长大就好了。骑马要快、打枪要准,小少帅被发烫的枪管粘掉一块皮rou,倒吸着冷气由人包扎。慕叁骑着马俯瞰他,手指头掐着帽檐抬起来:都说了那枪太沉,让你别拿。
这当然是实话。但梁君顾不服气,胸口起伏一阵,偏过脑袋,磨着牙小声说:你放屁。
慕叁当然听见了,嘿笑一声:那你找个说话不放屁的来教你?说着一驱马,马蹄子掀着尘土跑起来,扑梁君顾一脸草沫子。
小少帅狼狈地呸呸吐着唾沫,心里发狠要把他比下去。太过要强,骑马的时候都要超过慕叁一个马头。风呼呼地挂脸,梁君顾咬咬牙,小腿夹紧马腹,又加了一鞭。
这话令陈老板的心稍稍提起来一些。随后听少帅讲:“那时候我小,十一二岁吧。我爹把我丢给他带。骑马的时候,马受了惊,他就从马上跳下来,把我救了。”
松开缰绳!
慕叁大喊着,甫一张口冷风就灌进嗓子眼里,呛出股铁锈味。他眼距中的梁君顾脸色煞白,刚犹犹豫豫松了两个手指,马背一颠又立刻握住。慕叁气坏了,又吼:小孬种你他妈给老子放开!梁君顾下意识试图反驳般双手松开,整个身体似乎要被风吹散。
摇摇欲坠的那一瞬间,慕叁咬牙踢掉脚蹬,发了狠地向梁君顾扑去,右手把他猛地扯进怀里,左手垫在他脑后,两人一同滚下马背。慕叁心里念叨阿弥陀佛,仿佛平常恶行一件也没做过。好在他们避开马蹄落在草坡,不停翻滚停止到平地时,梁君顾始终大睁的眼睛才神经质地眨了又眨,喘息片刻,哇地大哭出声,平常绷着的小脸终于生动起来。他呜呜咽咽,偷偷在泪眼中看慕叁的脸色。
慕叁没什么好脸色,他肋骨似乎断了几根,龇牙咧嘴刚想叫个疼。看见小孩儿嘤嘤抽泣的小脸,那声疼在喉咙里百转千回,最终变成个Cao。他勉强挺起背,仔细察看梁君顾一圈,发现只有点皮rou伤才松了口气。吓唬道:我就要死了,你还哭!
话一说出口就砸吧下嘴,哪儿有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咒自己的。但梁君顾很吃这套,他硬生生把哭声咽回去,小心翼翼觑他:你你没事儿吧?
说到这里,梁少帅轻轻笑起来:“三哥那时候没心没肺的,自己断了肋骨,还给我讲故事,教我认星星。”
怎么能没事儿!
慕叁对小孩埋怨:嗳嗳,我这里腰可能给扭到了,肋骨指不定断了几根,脚抽筋了他越说一项,梁君顾就越紧张,手不由自主就抓慕叁的衣角,眼看咬着嘴唇又要哭了,慕叁才嘿地一笑:你三哥身体棒着呢!从马上摔下来算什么,等我休息好了能绕着草场子跑个十圈八圈的!我就是哎,有点累。
他又故弄玄虚:你知道我之前从哪里摔下来过吗?
梁君顾愣了一下,小小年纪的脑袋哪里转得了多少。下意识就追问:从哪里?
慕叁就比划:我小的时候住在西山头那边,邻居小妞儿放风筝。她爹扎的那只油纸花蝴蝶一股脑扎村子里最高的那颗老枣树上了,比你爹炮垒还高你三哥其实吧,对那小妞有点意思,便做出头鸟帮她拿风筝,我呢,吐口唾沫,双手一擦!蹭蹭蹭就先蹿了一丈!我把风筝给她扔下去,又送她回家,她爹嫌老子穿得破,拿扫帚撵我,嘿!
梁君顾一吸鼻子,擦擦眼睛,眼泪混着灰在脸上画花。
那、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三哥就来当兵了,等什么时候混出头了,老子就扛着枪回去,吓唬吓唬他。
慕叁随口说着胡话,望着天色估摸时辰。火烧云染得天边通红,他眯起眼睛,看见暗处一颗一颗的星星,吸了口凉气,忽然身上冷得抖了一下。梁君顾始终窝在他怀里,察觉到这点抖,眼睛又慌乱地眨起来。
慕叁故意唉声叹气:冷啊有个娘们儿在就好啦。
梁君顾不明就里,小声说:我在呢。
慕叁嗤笑:女人能暖和男人,你能?你顶什么用?把梁君顾气得面红耳赤,板着脸不理他。
不过草原上确实会冷,他叫梁君顾把自己制服扣子解开,两人一起包在衣服里。梁君顾从他领口里冒出个脑袋,后背贴着慕叁胸口,察觉他嘶嘶的呼吸声。慕叁把下巴搁在他头顶,毛绒绒的有些刺痒。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哑着嗓子说: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