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轻声说:“陛下,小皇子今天哭得厉害,太医开了些药,奶娘不敢用,让奴婢先来禀报陛下。”
皇帝有些头痛,艰难地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朕去看看他。”
那天白明轩一簪穿喉自尽在床榻上,那两个孩子卡在将生未生的半路上差点憋死,被产婆强行拽了出来,才保住命。
小皇子的那个出来的晚了,身体一直不好,夜夜惊梦总是哭得筋疲力尽。
皇帝来到那个小东西身边,小皇子还没哭完,沙哑着喉咙歇斯底里地哭着。
皇帝忍着头痛慢慢把小皇子抱进怀里,喃喃道:“你在害怕吗?朕也怕,朕怕你母后再也不会醒过来,朕怕他再也不会原谅朕了”
小皇子察觉到父亲的气息,哭得声音低了点,委屈得一抽一抽。
皇帝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朕带你去看母后好不好?你们还没见过他呢。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以前总是对朕冷冰冰的,可朕就是喜欢他,看到他就没了魂,像条傻狗一样。”
皇帝带着小皇子回到明月宫,轻轻把襁褓中那一团软绵绵的小东西放在白明轩身边,让他们紧紧挨着彼此。
小皇子不哭了,眨巴着琉璃珠似的眼睛,仰头看着沉睡中的那个人。
皇帝不知是头痛还是心痛,痛得他眼里泪水都要掉下来了:“明轩我错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他长得好像你,你看看他,他好喜欢你,你怎么舍得不要他”
白明轩徘徊在忘川河边,把前尘过往一一梳理回看。
九和镇的阳光总是暖融融地熨烫着心口,一年一年春去秋来,他过得不算痛快,却也顺遂安稳,衣食无忧。
那个一会儿痴傻一会儿清醒的野人还在院子里摆弄那堆半死不活的花,白明轩坐在高楼上俯身而望,淡淡地说:“别弄了,我不喜欢杜鹃,太难养。”
野人抬头:“你喜欢杜鹃。”
白明轩懒得再争执这种小事:“上来,吃饭。”
九和镇里白少爷的日子过得寡淡无趣,除了吟诗作画,就只剩一日三餐还有点滋味儿。
野人却偏偏是个尝不出味的粗人,吃什么精致东西都像牛嚼牡丹。
白明轩慢慢用着红薯奶油泥堆出来的花,野人坐在他身边撕咬着整只烤熟的火鸟。
白明轩叹了口气:“以后这种东西给他切好了再拿上来,省得他乱啃乱咬扰得别人都没食欲”
野人嘿嘿地笑,边啃边笑嘻嘻地瞄着白明轩清雅如画的那张脸。
天有些凉了,屋里生着火盆。
白明轩用过午饭后就开始犯困,坐在暖阁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了两页,就昏昏沉沉地想要睡着。
酒意沉沉销欲睡,浮生寥寥半日闲。
那个粗壮高大的野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他。
白明轩听到了脚步声,却也懒得搭理那个时疯时好的大家伙,依旧半睡半醒地靠在椅子上。
那野人在屋里踢里哐当地不知在折腾什么。
直到白明轩快要被吵得睡意全无了,那野人才安静下来,悄悄把抬起他的双脚,放在了一个平整温暖的东西上。
白明轩睡意朦胧地慢慢睁开眼。
那野人用石头泥土做了一个小板凳似的东西,正好能放在火盆上。双脚踩着石头,温热不烫,在深秋的冷天里十分舒适。
白明轩微微笑了一下,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若旧梦如此,又何须再醒来。
皇宫里,正大雪纷飞。
明月宫里的那位主子,已经昏死着睡过了两个大年三十。
两位皇子都开始学着念诗了,他却还没有醒过来。
小皇子们下了太学,被奶娘抱着回寝宫。
如今两位小皇子是和他们的父皇一同住在蟠龙殿里。
这有些不合规矩,可痛失所爱的皇帝,只想和自己的骨肉至亲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两个小团子一进蟠龙殿就被奶娘放在地上,自己迈着小短腿扑通扑通跑过去,小奶音争先恐后地嚷嚷着叫父皇。
皇帝放下笔,一手一只小团子拎起来放在大腿上,问:“今天先生教了什么?”
小皇子开心地抱着父皇的胳膊:“先生教我们背诗。”
皇帝微笑:“学会了吗,背给父皇听。”
两个小团子立刻争先恐后地背起来。
“君未折杨柳,山川已暮光。吾本踏花去,何须吟断肠。”
皇帝从小在山野间长大,这些年才渐渐学会写字,孩子们背的诗,他听起来有些酸楚,却不甚明白其中含义。
皇帝问:“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先生讲过了吗?”
大皇子说:“先生说,这是一首送别诗。你还没折下那枝为我送行的杨柳,天色却已经很晚了,我是踩着鲜花一路远去,你又何必再唱那《断肠》的曲子。父皇,儿臣听了好难过”
小皇子轻轻扯了扯哥哥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