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在昏暗的烛火中从湿漉漉的衣服里掏出了油纸包,颤抖着手,轻轻展开那个泛黄的大红喜字。
江淮渡,你说,要娶我进门,做正室夫人。
江淮渡,你说过要带我回家
我回家了。
真的,回家了。
无声的泪轻轻滑过脸庞,卓凌手指颤抖着,害怕自己撕破那个喜字,慌忙叠好重新放在了胸口处。
阴冷潮湿的湖底暗室,只有他自己,和一盏昏暗的烛光。
可卓凌一点都不怕了。
他在家里,陪着他的孩子。
在江府里的那些日子,原来已经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福气。
够了,已经够了。
欺骗也好,伤害也罢,一切都已经无足轻重。
他坐在一间属于江府的房子里,守着他来不及拜堂的大红喜字,欢喜地流着泪,思念他温柔的夫君。
这一生,他过得很好。
江淮渡踏入了长夜山。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连肺腑中浸润着故园的泥土气息。
他来过这里?
长夜山几经仙魔动乱,山峰塌陷,地壳涌起,再也无人说得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山中妖魔邪祟已经数年不见凡人踪迹,纷纷隐在暗处,好奇地围观着。
江淮渡闭上眼睛,在一片荒凉的废墟中前行。
一股无言的力量在指引他,让他在陌生的山峦中找到该去的地方。
一日一夜,方行到长夜山深处,江淮渡看到了童年梦境中的那座祭台。
高高的祭台直冲云霄,祭台下是堆积如山的枯骨。
那些尸体躺在这里,似乎已经有了数十年的时光。
江淮渡闭上眼睛,那些遥远模糊的画面在眼前凌乱破碎地闪过。
他看到了那场屠杀。
穿着凤羽云纹的屠夫们冲进了部落的驻地,挥舞长刀砍杀着部族里的兄弟。
依旧拿着石刀木棍的部族,在利刃寒光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哀叫着,嘶吼着,等待着死亡降临。
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穿着酋长的幕布长袍,胸前挂着沉重的兽牙项链。
他太小了,还不知道该如何指挥部落应对这场屠杀。
只能呆呆地看着,望着,知道他的部落变成一片尸山血海,凤羽云纹的男人拎着滴血的长刀,轻轻把他抱下了祭台。
隔着远山,他看到了千山之外的始鸠部落,那里仍旧有异兽盘旋在上空中。
始鸠部落始鸠部落就在东南七十里的山谷中。
那里四季冰封,荒草萋萋,白骨遍地。
第十七章
江淮渡快步飞奔,冲向了他少年时曾远远一望的那片神秘鬼城。
可那里,却也只剩一片荒芜。
尸体,房屋,斑驳族徽刻在山崖上,是一只凶狠异兽展翅而飞的图案,异兽背上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满身的珠玉金银,昭示着他高贵的出身。
始鸠部落的族徽,画的是传说中许国覆灭时天降异兽带走小皇子的奇景。
许国的小皇子曾在长夜山中与巫恴部落共居数年生下了生下了一只异兽
凤羽云纹天水一楼始鸠部落潜龙谱
许国许国后人
一系列繁杂的线索在江淮渡脑中疯狂翻涌闪烁,渐渐地拼成了一张图。
没有潜龙谱,从来都没有潜龙谱。
天水一楼在三十年前攻入长夜山,屠杀巫恴部全族,带走了年少的酋长之子养在天水山中。
后来,又攻入始鸠部,妄图得到可以诞下异兽的许国后人。
潜龙谱,不过是一个骗尽天下贪心人的幌子,天水一楼真正想要的,从来都是许国后人诞下的那只异兽!
卓凌卓凌腹中的孩子被孙鹤白诊为鬼胎。
那个孩子那个那个孩子!
江淮渡疯了似的冲出长夜山。
他一直以为卓凌是安全的,至少一个被污染的婴儿,比起身负潜龙之血的他是安全的。
可他错了,三十年来大错特错。
天水一楼静静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了异兽诞生的那一天。
卓凌说,他见过言清澹,以前见过言清澹。
如此可疑之事,江淮渡却被秦桑的存在扰乱了视线,以为天水一楼是在监视秦桑。
不是,秦桑不过是一颗早已暴露的废棋,为何要身为副楼主的言清澹亲自监视数年?
是卓凌,天水一楼早就盯上了卓凌!言清澹在京城等了数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把卓凌送到了江淮渡身边。
巫恴部与许国后人,再一次合为一体。
天水一楼布下的这盘棋,已然大局已定。
天下纷乱,暗涌将起。
可风暴的中心,却静静地坐在江府昏暗狭小的暗室里,在临盆的阵痛中痛苦地喘息着。
卓凌紧紧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