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亘数十里的异人一家隐隐约约听见了白起悲痛的怒吼“何罪于天而至此哉!”想必这句是将军的遗言了,念及此,异人大恸,“我同武安君交浅言深,方得知将军之所以忤逆君父之命全出自满腔忠秦之心,朝中无人能比……可惜将军出奇的谋划,再不能助我大秦了。”
赵姬见公子哀伤不已顾不上怀中幼子,忙上前搀扶道:“臣乃一女子,不懂大忠大义,只知道若只顾忠心看不清形势必将死于非命。”
异人从哀伤中稍稍回神,瞧身旁女子凛冽的模样,倒是别为娇艳。赵绯出身赵国富豪大户,当初自己一眼相中了随父来秦行商的她,也是觉着其他女子万无她这般智猾若狐。虽知她言之有理,可心里仍是止不住的心疼白起将军,“你却是不知,若不遭此变,君父得武安君所助,有生之年,说不定能完成祖业。可此番武安君为小人相陷,身首异处,我大秦一统天下的愿景,又变得更艰难了。”
赵姬劝解道:“公子已是自顾不暇,行程匆忙莫忘了注重身体。”又将怀中小儿呈到他眼前,道,“就算公子不在乎自个儿,也得多多照顾阿政和他妈妈哟。”
“今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我自会照拂你母子二人。”
异人瞅着儿子一双圆眼混沌如坠沉思,不似旁的小儿清亮,暗自乞愿别是个痴儿,若能承赵姬半分机敏也是好的。想到咸阳那些人,本是同出,奈何步步紧逼,苦笑道,“我岂不知入赵之路不平坦,我虽听从武安君,自请入赵为质,他们是否愿意放过我尚不可知。就连武安君那样威风赫赫的人都折了,有日我消失了君父怕也不会过问。”
赵姬眼下浮起几分不耐,怎得又说起那武安君了,真是看不耐这番作态。同样是跟着公子,别家吆五喝六,气势逼人,自己跟着不讨父亲喜欢的这位,净吃些苦。府上一来了人贼眼便往自己身上搁,他却从来置若罔闻。
异人在意到小儿胸前金坠,明亮夺目,念起此物乃武安君贺他得子之喜时所赠。瞧见小儿懵懂的样子,又伸手细细抚摸金坠,呢喃道:“阿政以后莫要像父亲这般,要像白将军一样,做个威风堂堂的人呐。”
赵姬从一旁暗诽道:“千万不要像你这般胆小,也别学那个白起,不知好歹送了命。”
车行渐远,只闻得异人低语徘徊不散。
本以为做了断头鬼,可白起的一缕魂魄,纠缠着对家国的不舍,始终不愿消散。
我以赫赫战功为荣膺
我以出奇无穷为智绝
我以忠勇无双为肝胆。
为何仍要让我受千人憎、万人唾之苦,断头之殇?
怨小人?可谁叫他自视甚高,懒踩那些蝇营狗苟的龌龊。岂知旁人一言一行,皆是算计,他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反倒成了放任小人自流。丢了性命,倒是应该。
怨昭王?昭王只是处罚了一个不听话的臣子。到底是老了,看不清了,竟妄图和一国之主以情分论之。以忠心相搏,岂知对方赌本便是无情。
怨自己?对咯,只能怪自己心软。再怎么料敌无穷,也不忍心看数万秦人白白送死。
若是当初,乖乖听话领兵。即使输了,昭王也不会罚他,更不会让小人快慰,有机可趁。
可若真的不忠、不傲、不仁,那便不是我白起了。
老夫无怨无悔。
只要——
千秋万世,莫再伺候帝王家!
飘过了山岗,飘过了大江,好多岁月远去,白起的魂魄飘到了太白山,突然之间感到一阵吸力,就此陷了进去。
话说赤血丹心踏天宇,将星Jing魄化凡龙。八极星聚恶Yin散,山河一统乾坤从。
太白山隐于魏秦赵三国交界的郁青林中,并非人际罕至。山上溪流遍布,常有渔猎商市。
川溪脚处脉脉水波,被一支急舟撑开了安宁。划舟人面有忧色,朝身后问道:“咱们赶得急,这早市还没开呢,公子昨夜便未睡好,不妨停了船寻处地歇息一二。”
“逄希,你只管划快些便是。这早市一开人多一闹,反倒不好寻找。”公子笑了笑,暗道且让我来激他一激,“莫不是你臂累手酸划不动咯,还是换我来,谁叫王将军平日教我的健体功夫更厉害呢!”
“哪有,逢希体力怎会……乏力。公子可坐稳了。”
本来渐缓的小舟蓦地飞驰向前,公子政见激将法奏效了,打趣道:“逢希这么卖力,倘使把胳膊累断了,王将军可是要责怪我的呀。”
“怎会……公子莫笑话逢希”他累得气踹吁吁,可听得公子取笑,手上仍不敢卸力。突觉得船身一晃,身后传来一道气力,原是公子政已来至他身侧,扶住船杆用力一撑,泊在一处竹林前。然后又见他侧首笑道:“累坏了逢希,就算王将军不找我算账,我的心肝也会疼惜得发颤。”
逢希被他逗得有口难言,脸蛋顿时红如石榴花。
二人嬉闹之声大作,惊得清幽的竹林树影婆娑。
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喝道:“何处轻浮子弟,扰人清梦,好不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