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候的玄青夜还能记得,今日的柳无痕看到他时的眼神。
除了一开始稍稍的凝神之外——如果不是因为他对这个人太在意,也许也注意不到那一丝变化——一刹那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映出了他的月白色影子,然后稍纵即逝,只剩下一片看不出深浅的黝黑深幽。那是看到了他又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似的眼神。就好像他玄青夜这个人在柳无痕心里,兴许就和庭院里沾了露水的草叶一样,也兴许是一阵在风中飘浮的烟尘,别无其他。
对此,他仅仅只是在心里知道,而且也不在意。
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柳小公子,不久前铺子里刚进了一批好茶——”连珣自等无痕坐下来后就微笑着说道,语气自然得就像他们已相识多年——连大公子出自内心的笑则是很少见的,除了玄青夜这等知心好友外,他平日的笑意往往不到眼底,只是即使是敷衍的笑,凭他那副好相貌也会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即使是再唐突的话在他的殷殷笑容下都变得情有可原甚至理所当然。不能不说这是一项不可多的才能。
只是如玄青夜之流,则是非常容易看得出来,连珣对这个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有着忌惮。即使那忌惮隐藏得很好,就连厉害的人也不会从那笑容里发现一丝的不妥,玄青夜还是可以知道,连珣很重视这少年,甚至可能有点畏惧。就连那一声“柳小公子”也是叫得中规中矩,玄青夜还真没见过连珣有这个时候,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娃尊敬有加。
自然好面子的连公子死活都不会承认有这么一回事。玄青夜怀疑,也许连连珣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忌惮。
层层Yin凉之气渐渐又从屋子的角落里渗了出来,满溢在冰凉的暗青色石板上,散发着淡青色的微光,乍眼一看还以为是月华高照下的庭院,丝丝缕缕的月色淌过冰凉的地板,明明灭灭的影子就像是水中的丝草,随着水的流向而前后摇曳。
不过也是因为有着那个人的存在,否则这屋子也许就只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凶宅。
因为眼帘低垂,而且屋子里还有一个连大公子在舌灿莲花,闲扯着贡茶名茶毛尖雨前,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此刻的他眼里泛着一泓温柔的柔光——尽管这流光在那个冰霜般的少年扫眼过来前就已经敛去,恢复以往的深邃温雅。
连珣连大公子还在一个人天花乱坠地说话,现在已经从茶叶扯到十万八千里远的珊瑚珍珠这等珍贵物事,说着将要在祭典上出现的、由十八名贞洁的海神侍女抬出的深红扇砗磲。
连珣看着浪荡,也经常抱怨这阵子可是被姨丈姨母拖下水不得清闲,但是该做的他还是没有落下,现在他就在那里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以往几届祭典的盛大欢腾,还有若隐若现的海神的扮演者一职的传言。妙在尽管有着目的,他还是能说得全无迹象,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闲扯一般。
在连珣的说话声中,玄青夜嗅到鼻翼端处缭绕不去的是独属于这所屋子的气味,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被风吹洗过后的紫藤花香气。
紫藤的花期应该是一年中的四五月,而现在是准备踏入百花杀的季节,除了某些地方以外,已经很难寻觅到这番烟云雾霭的紫色。
古往今来女子都爱美,所以商人均喜欢在女子的日常用品上作文章以谋取最大利益。玄青夜在蔺汾的产业中就有一家孟华轩,专营女子梳妆,不大的楼面却是商品琳琅满目,里面熏香的种类更是独自占了一个货架,最名贵的莫过于一钱千金的月华香,而最便宜的也是价值穷人家一月之用的茉莉香,却独独没有紫藤花。
而那个正恭顺地站在少年椅子右边稍后一点的女子,论相貌不是绝等,但却是带着一种普通女子所没有的飘逸出尘的味道,就像是隔着一层轻纱,只能看到白纱下淡紫色的衣襟,却不能真实地捕捉到面纱下的容颜。
也怪不得连大公子会对这个女子如此感兴趣,因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连珣惜美人,但却只是怜惜,因为他爱的其实只是一种飘渺不可及的美丽,就像是天上明月水中花影一般。
正当玄青夜一心二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屋子内有着一道视线——
抬眼,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但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是如鲠在喉。
那厢,一点也没察觉到友人异样的连珣挑了挑那双桃花眼,“柳小公子,在下今日其实是有事相求。”
“请说。”对方的回话很是平淡,还没踏入变声期的童音很是清脆,只是没有一般孩童有的活泼劲,反是像那些成年人般带着一点点的疏离有礼;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仍只是稍稍压低着,没有直视连珣,反而在目光流转之间,玄青夜觉得自己的目光是和他碰上了,但下一刻他又像是在看着那荒芜的庭院。
“正如在下之前所言,海神祭典那里缺了最为重要的海神,在下觉得紫藤姑娘在容貌气质上最为合适,故特来相请。”
“蔺汾城内女子无数,为何?”
连珣没有被对方的毫不在意所挫败,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