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借着一丝月辉,玄冽用眼神描绘着身旁沉睡之人的五官。
他应该更像他母后,玄冽想。淮周华宣帝的皇后楚末裳,那个现在仍被民间口口相传的绝代佳人。特别是一双眼睛,传闻中,楚皇后一双美目明亮如天上银河繁星,温柔若人间四月春风。而眼前的这个人,每每睁开眼睛,便也是绝代风华。
只是季影寒的眼中却鲜少见过“温柔”二字。大概是因为仇恨和杀戮,他的眼中总带着些冷戾之气。
玄冽在心里叹了口气。
白天的时候,他最终也没有劝服的了季影寒。他深知复仇这件事是季影寒这十几年来唯一的支撑和信念,现在让他一朝放弃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只是他没法看着季影寒一步步走进更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
他不能离开,却又无法阻止。
玄冽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玄冽轻轻的坐起身来,替季影寒掖了掖被角,披上一件外衫走出门去。
院子里月色很好,夜空静谧。离着屋子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漠为闭着双目倚着树干坐在一截主枝上。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漠为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是玄冽,动了动就要隐匿身形。
“请留步。”玄冽出声,叫住了漠为。
漠为停顿了一下,然后从树上轻轻的落到了地面。
“玄公子有何吩咐?”
“在下……在下想问漠为公子几个问题,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玄公子直呼漠为就好,有何事但问无妨。”
“漠为跟在影寒身边可有许多年月了吧?”
“漠为自小被门主收养,作为少主的近卫也有八年的时光。”
“那……这段时日,可也一直暗中跟在影寒身边?”
“一年前,因为门主召回离开过一段时间,一直到比武大会之前才刚刚回来。”
“那‘瞬逝’……是你交给影寒的?”
“那药原本就是少主和云辛公子准备好了的,只是一直是云辛公子在保管,云辛公子走得匆忙便将它交到了我的手中。”
“那你现在可知云辛在哪里?”听到云辛的名字,玄冽未免有点激动,这些时日,他并没有真的忘记过叶南卿的安危。
漠为正色:“连少主都不知晓的事情,漠为又怎能知晓。即使知晓,漠为也无可奉告。未门对于叛徒可从未手软过。”
“是在下无理了。”玄冽转念想起了那晚与季影寒的冲突,心里也是一阵不适。那日过后,他渐渐回想起这一路过来的许多事情,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有种感觉,云辛未必会真的对叶南卿下手。
“说到这里,漠为也有一事要问玄公子。那日比武之后,少主身受重伤且内力全失,但我已按照云辛公子的吩咐为他服过疗伤的圣药,按理说他的武功第二日便可恢复些许,却为何一直拖到第五天才稍有起色?”
漠为的话问得玄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那日……”
“那日比武之后少主便让漠为去处理一些事情,若漠为在,是断不会让少主伤上添伤,毕竟那种情况下,稍有不慎,少主就会性命不保。”漠为故意将“性命不保”四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对那夜的事早就一清二楚,只不过此时故意拿出来说给玄冽听。
玄冽苦笑,心里的愧疚又添一层:“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又何必绕弯子呢?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吧。”
“玄公子又何尝不是在和漠为绕弯子。”漠为顿了一下,“玄公子想要问什么,漠为心里也有几分清楚。只是漠为奉劝公子一句,有些事,公子若无法认同,那就彻底不要过问。即使如今少主与您形影不离他也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玄冽明白漠为已看出了自己并不赞同季影寒杀宇崇修。
“但你也该知道这事对他并无益处不是吗?”玄冽说,“即使他报了仇,背负上那么多条人命,他的余生又岂能有一天快活日子?”
漠为说:“那是少主自己的选择。”
“他也可以有别的选择。”玄冽说。
漠为深深的看了玄冽一眼,不再言语,他转身打算离开,却又顿住了脚步:“无论玄公子信或不信,少主他都没用别的选择,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他可以,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有别的选择。”玄冽的话让漠为再次停下脚步,“也许在你们心里,他是未门的少主,是淮周的太子,他背负着必须要报的仇恨。但是在我心里,他是季影寒,也只是季影寒。他没有任何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情,过他想过的生活。”
说完这话,玄冽转身回房,漠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回到房间,玄冽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从背后将季影寒圈在怀中,闭上了眼睛。
当玄冽轻酣响起的时候,季影寒睁开了眼睛,脑海中回响着玄冽刚刚的话。
在我心里,他是季影寒,也只是季影寒。他没有任何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只需要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