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影寒再次从梦中惊醒时被胸口锐利的疼痛压得无法喘息,他披了衣服坐起身,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雪影峰的地势颇高,如今正是每年中最冷的时候,没有炭炉的屋子里冻得人骨头都发疼。
他下了床来到桌前,从茶壶中倒了杯早就冷掉的茶水一口灌下去,透心的冰凉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梦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梦见当年东照宫的那场大火,他梦见自己站在宫门口看着那火焰在他面前熊熊燃烧,他听得到母后呼喊他的名字但却一动都无法动。他梦见余元殿外满地的尸体,他踏着被血水染红的台阶走进去,他看到父皇倒在正中央的明黄色龙纹椅塌上,一把剑笔直的插在他的胸膛上。他梦到身边不断的有宫女太监慌乱的跑过去,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死去。他看到很多人的脸,茗衣,箫副统领,姚丞相,还有云且,以及父皇身边那本该在上元节那一晚来接自己去余元殿看烟花的柳总管。
最后,他梦见了玄冽。
他梦见玄冽掉下悬崖,他拼了命的扑过去却还是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
他在梦里眼睁睁的看着玄冽消失在他面前,紧接着胸口就一阵尖锐的疼痛,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他便醒了。
满身的疲惫却无法让他入眠,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人,但是在有关玄冽的事情上他却脆弱的如同寒冬屋檐下的冰凌,看起来冰冷锐利其实是一碰即碎。
季影寒不由自主的推开门走出去,入眼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无声落下,他记起与玄冽相遇的那个上元夜,也是这样的大雪。那时玄冽站在假山旁一身玄色衣袍,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发间,他抬手轻轻抹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他手指的温度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在玄冽眼中看到的情绪,那样温柔的心疼。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玄冽的面前无所遁形,所以他很恼怒。
季影寒伸出手去接住几片雪花,它们在他的手心融化成水珠,手腕上的月老红线在这一片白茫中如血般刺目。
他曾经有多少次看着这根红线微笑,如今就有多少次看着这根红线痛苦。
只是哪怕再痛,他都没有想过将它取下来。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季大哥?”被安排在那屋的秦寻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阿寻,怎么不睡?”季影寒收回手转身问。
“我隐约听到你开门却一直没听到关门所以出来看看。”秦寻上前几步,“季大哥可有何事?”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出来看看却没成想竟然下雪了。”季影寒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微笑,笑容里却满是萧瑟的味道。
“外面太冷,季大哥还是早些回屋吧,深更半夜的冻坏了身体可了不得,季大哥现在可不能病倒。”秦寻劝道,季影寒脸上的笑容看得他有些心酸。
“好。”季影寒点头,他问秦寻,“可要一同进屋坐坐?”
“也好,反正我也睡不太着。”秦寻笑着答应。
“季大哥,你这屋子里怎么连个炭炉也没有,这么冷的天可怎么受得了。”一进屋秦寻就觉出来屋子里的温度和外面没有太大不同,唯独好一些的就是没有风。他自然不相信堂堂未门竟然会亏待自家的少主,就连他这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里也放了炭炉和上好的银炭。
“我不喜欢炭炉,所以就没让放。”季影寒这样解释。
秦寻再没有多问。
季影寒想起他曾和玄冽在陵城度过了一整个冬天,彼时天寒地冻,每夜每夜玄冽都会将他圈在怀中用他的体温帮自己取暖,但却从未问过他一句为什么不在东寒楼添一个炭炉。
现在想来,其实玄冽是知晓的。正因为知晓,所以才不愿问起。其实事情早就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些回忆如同钝掉的刀子,早已不会让他有多少疼痛了,有的只是一份沉重的抵触。玄冽待他从来都是这般的细致入微,以至于如今想来疼痛伴随着思念无孔不入。
但凡曾得到,但凡曾拥有,总是最痛人。
“只可惜了现在没有酒,若是有酒我们就可以再次把酒夜谈,当初在临州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秦寻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仿佛被猫叼了舌头。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季影寒突然起身:“你等我一下。”
秦寻看着季影寒推门出去,不多时怀里抱着两个坛子回来了。
季影寒刚刚将坛子放在桌上,秦寻就闻到了浓烈的酒香,惊喜道:“季大哥大晚上哪里寻来这样好的酒?”
“以前程老爷子好喝酒也好酿酒,云辛时不时趁他喝多睡着了就偷两坛,时间久了竟摆满了整张床的床底下。”
“难道就一直没被发现?”秦寻听的饶有兴趣。
“怎么可能。”季影寒微笑着拍开泥封递与秦寻一坛,“程老爷子可不糊涂,只是由着云辛胡闹罢了。”
季影寒陷入回忆:“前几年程老爷子去世了,云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