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成在早上来的,中午就走了。郡王没有多加挽留。
丰山书院的山主简·成规托书成带给郡王的一册三本书法帖子都是当时各家书院的名师所写,大有一纸千金的意思在里面。
“大约是想我替书成的事想想办法吧。”郡王摩挲着浅黄封皮的帖子,一边低头呢喃了一句。
我站在一边光顾着垂涎那套帖子,郡王话里的意思完全没有听出来。
之后,开始了解到简·书成这个人的复杂和危险时我已经因为年节将到辞别了郡王回到羽京了。
郡王本来还想留我,看到一边和我不太对盘的权·修宜和大总管离就咽下了挽留的话。
正好那边凌秋路也在催我回去,于是我就在当年雪月的绿辉首日告别郡王府的诸人回到了羽京。
那天早上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道路颇有阻碍。
难得权大少爷居然提出了送我回羽京的要求,我几乎受宠若惊。
这应当是我平生第一次乘马车。车子是权家一位老仆掌鞭的。我和权大少爷窝在里面倒也不觉得有多狭小。车子里面铺了各色的毯子,暖和得很。
我曲了腿坐在车子里,腿上盖着权大少爷扔过来的一条兔绒毯子。
大少爷显然对我这种乡下土包子嗤之以鼻,不时以一种嘲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一路上飞雪茫茫,仿佛吞噬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道路上时而有行人踏雪而行的声音也是微不可闻。
沙沙,沙。
“听安嬷嬷说你老家在羽京附近?”权大少爷到底是个好动的个性,终于熬不住问了一句来打破车厢里的沉默。
我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悠悠回道,“是在羽京附近。不过说来,离羽京其实很远。”
那是实话。我记得第一次跟方·慈走出山村,光是花在那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的时间就有大半天。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那个时候在山口的小路边几乎是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才拦到一辆车载我们去了羽京。
“是在山里吧?”他毕竟是江湖里打滚的人,听我的说话就大约猜到了,“是南明还是普防?”
我摇了摇头,道,“离普防近一点。就是白叶山那边的一个山村,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我看到权大少爷两道浓浓的眉攒动了一下,隐约发出“哒”的一声。
他哦了一声再没有话语。
我暗中松了口气。虽然作为一个孤儿我已经接受事实了,但心里面仍然蠢蠢欲动的一种期望是:最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最好什么人都别来问我这些事。
这样子,连日来对于一个家的期望便在离愁别绪中慢慢滋长繁殖,有了破壳而出的趋势。
我们一路上沉默着到了羽京。
作为一个有着古老历史的都城,羽京的老城区还依然保持着青石板砖铺就的道路。马车就这样得得得地踏上了羽京的土地,清脆作响。
权·修宜把我放在老城区的北城门外就离开了。走到时候他从毯子里摸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我,说是郡王给的。怕我会推辞所以郡王吩咐了到了羽京再给。
我虽然脸皮自认为挺厚的,但听了权大少爷的话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权·修宜已经果断落下帘子。车子绝尘而去。
我抓着那个包裹站在雪地里,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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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转车。转车,再转车……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我才站到雅乐广场的青影大厦前面。真是不容易啊。
凌秋路在办公室里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一看到我他就大发了一通脾气。我自知因为照顾郡王学业落下了好多,所以就任由着他骂了个够。
“好了,你今年的寒假就彻底完蛋了。给我乖乖呆在东川,将功补过吧。”凌秋路最后霸气地一摔文件,开路走人。
我战战兢兢地翻了一下那本差点被他拍碎的厚实文件。
诸神在上,那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的假期作业计划。
我两眼一翻,直挺挺摔进了身后的沙发里。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哟。
唉声叹气蔫着脸从凌秋路的办公室出来时,一个和我一起在《凌舞》剧组工作过的化妆师窃笑着把我拖到一边向我传播了一则非常让人震惊的八卦消息。
“听说今年的研究生新生招收已经全部结束了。新生和导师的见面会也如期举办了。老大的坏脾气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日益严重。”他笑得很夸张地跟我说道,“知道吗?有一个新生居然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他进凌秋路的研究生班是为了追求凌秋路来的。还当场大叫‘我会加油的!老师!’。老大当时脸都白了。”
说完,他仰天大笑了三声。
是啊,在青影或者东川,能让凌秋路吃瘪的人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