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休沐还未完,就在京城刚好苏醒之时,却早有人敲了衙门前的大鼓,将一纸状纸递入京都府衙,搁在了京兆尹孟温礼的桌案上。来人身份不寻常,是银钱道里锦生润的掌柜崔庆友,告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当朝御史郭举。
宫里的贵人,从来都是耳聪目明,郭举这件事才闹到衙门,刑部的人就已经在后堂歇气了。刑部的人茶还没尝一口,镜鉴司一处便来了人。
一处的头目人如刚说出的话如铁,一拱手便开门见山:“这件案子死了人,郭举又是朝廷命官,镜鉴司一处负责监察京都官员,故而过来问问。”
说是问问,谁不知现下庆王掌的是镜鉴司,齐王曾掌着刑部和御史台四年!无论怎么看,这明里暗里都是两个贵人在交锋,而孟温礼就如这风箱里头的老鼠,两头受气。孟温礼不过是个区区京兆尹,谁也不敢得罪,只得好颜相问,这案子该怎么审。
一处的头目看了一眼刑部的人道:“既然这案子是孟大人接的,自然是孟大人办案,怎么反而问我等该如何是好?”
刑部的人也点头称是,要孟大人秉公处理,不可玷污了朝廷命官的清白。
孟温礼皱着眉,把二人在心里骂了八百遍,要是秉公办理您这两尊黑神到此是唱哪一出啊。堂前还未较上劲,后堂已经是暗自铆上劲了。
京城里头,关系甚是复杂,你怎知这街上的贩夫走卒不是哪家大员的远亲,离天太近,京城的大势力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所以这京兆尹不是寻常人能担下的。孟温礼当京兆尹四年,四年风平浪静,和稀泥的功夫却是一流,只得含笑应了两人的话,往公堂上去了。
京兆尹升堂问案,衙役、仵作按章程去了崔掌柜的园子。其实这样也不过是装装样子,镜鉴司一处都到了衙门,崔家那边的证据只怕都被收罗起来了。
京兆府近几年很是消停,这一下出了大案,更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人们闻风而来,京城西部的光德坊东南隅顿时化作闹市。不消多少工夫衙门的院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抬眼望去,一片人头攒动。
孟温礼坐在堂上,崔家一干人跪在堂下哭天抹地,一旁的郭御使犹如丢了魂一般摇摇晃晃地站着。只是这人犯过于特殊,若是跪着却是四品大员,若是坐着……哪里有给人犯看座的道理。孟温礼索性闭了眼堵了耳,不闻不问。一旁一个京兆少尹见上司老僧入定,也只得端起茶盏饮茶,以口观心。
等了一些时辰,去崔家取证的衙役仵作尽数归来,这案子才算是能正式开审。孟温礼看过呈上的奏报,一拍惊堂木,堂中衙役廷杖一敲,低沉有力的“威武”一响,堂内堂外具是安静。
四下安静,孟温礼道:“红娘,你是崔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事的始末你可要从实讲来,不得隐瞒。”
堂下跪着的红衣丫鬟抬起脸来,一边哭一边将郭举与崔小姐如何相识,如何私定终身,而郭御使又是如何负心薄幸一一说来。待红娘说完,众人一阵唏嘘,心肠软的妇人听了更是哭作一团,若不是差役拦着,只怕有人要冲进大堂生撕了那衣冠禽兽。
公堂之上骂声哭声混作一团,极是热闹。孟温礼将手中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一干衙役官差手中的廷杖捶地声,满堂的威武声都压不住看热闹的百姓的怒火。现下这个阵势,案子根本没有办法审下去,只得押后再审。
幸而一干百姓好奇心再强也强不过廷杖,衙役一撵人,看热闹的百姓便作鸟兽散,将今日所见所闻摆上饭桌,权当下饭作料。
既然是押后再审,这人犯压在哪里就是个问题。是压入大理寺,还是镜鉴司,亦或是京兆府的地牢?孟温礼一想便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押后再审?”一处的头目搁下茶盏,皱着眉问。
孟温礼赔笑道:“下官觉得此事应该面奏圣上才好发落。”
“既是押后再审,”刑部的人道,“这郭举由谁看押好?”
孟温礼一听,急忙将郭举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郭大人怎么说也是京官,京兆府收押略微不妥……”
“既然如此,便由大理寺收押。”刑部的官员急忙接过话头。
镜鉴司一处的头目冷笑几声:“大理寺?笑话!镜鉴司监察京官,三品以下官员无需旨意便能直接收押。况且御史台与刑部一个鼻孔出气,出了这种事大人难道不该避嫌吗?”
刑部官员被一通抢白高声道:“大人你好大的口气!谁不知镜鉴司的大牢好出难进,只怕郭大人命都要丢在里头,到时候审个屁的案子!”
“大人何必人云亦云,”一处的头目毫不退让,继续道,“镜鉴司的牢房究竟如何,只等大人哪日亲自去走一遭便是。”
孟温礼也不劝,只看着两边的人打嘴上官司,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
说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处的头目长身而起,斩钉截铁地道:“镜鉴司办事,非皇上诏令一概不奉!”说完抬脚便走。
镜鉴司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干一处官员得上司令,抓过郭举就往衙门外的黑色囚车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