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头一次看到皇帝动怒,兰筱筱心底还是泛起一丝寒意。廷杖三十,那些御使都是读书人,纵使不死,只怕也要丢去半条命。只怪这几位大人太不知情识趣,皇帝本欲肃清吏治,清洗朝堂,御史台的御使却在这节骨眼上拦了皇帝的手,皇帝怎能不怒?自然要用板子让他们看清风向。
丹凤门外,shi石板上,几名御史被剥去了官服,摁在一人宽的条凳上挨打。廷杖重重落下,又缓缓举起,一起一落间,便会带起血水数丝,雨水数蓬,场面好不瘆人。
听闻御使被皇上廷杖,朝廷大员又回来了几位,林相与几名尚书看着这宫门前的惨象,急着入宫劝谏。远远看着披着莲衣立在雨中观刑的大司命,眼里心里不免多了一丝忌惮。虽说郭举的案子是亮蛋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而御史台的御使又是故意来事,剑指镜鉴司,但皇上却是为此动了数年不用的廷杖刑罚。这样一来不免让人对镜鉴司在朝堂上的地位、大司命在皇帝跟前的分量重新掂量掂量。
兰筱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幕,既然皇帝要让他当孤臣,他便不能去为这些人求情。虽说对这一干御使没有丝毫的同情,兰筱筱却放柔了眉目,合着三分慈悲对大太监安德海道:“还请安公公嘱咐手下的人下手轻一些。”
看着面前的人,安德海心底一阵唏嘘,谁知晓几月前在庆王府里充当书童的少年儿郎会是天子身边的近臣。大太监跟着皇帝许久自然晓得分寸,回话道:“兰大人放心,老奴已经交代过,现在虽然打得惨,却不会伤到筋骨。”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毕竟是主官,皇帝到底给御使台留了几分颜面,不曾廷杖。只是御史大夫瞧着手下挨打他面上心里也不好受,每一记廷杖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御史大夫的脸上。兰筱筱心底叹了一声:一介书生不好好做官,非要搀和在几个皇子的争斗里头。
大司命可以不去求情,但庆王爷现下掌着镜鉴司,在百官的不忍之色中不得不去一趟。经过宫门之时,萧啓抬眼与兰筱筱的目光相触,留下一个笃定的眼神。一旁伺候的人给庆王撑着伞,挡着风雨往紫宸殿去了。
到紫宸殿之时,殿内丞相和几位尚书垂首站着,其余的文官跪了一地已经是排到了门槛,连萧慎也在列。庆王爷见皇帝黑着脸,整个殿宇天威正浓寒气逼人,一时拿不准进还是不进。
“老七,”皇帝见庆王爷在殿外露了脸沉声喊道,“在外探头探脑做什么?”
萧啓闻言急忙进殿,站在一干求情的大臣后给皇帝问了安。
皇帝言中带冰,庆王爷知道椅子上那位心里有气撒不出。他是聪明人,自然不愿捱受皇帝的怒火,急忙道:“儿臣本想着来为那几位大人求个情,哪不知父皇桌案前已经有了求情的人,所以一时拿不准是悄悄进来一同跪着还是在外等着……故而在外徘徊。”
萧啓这一席话既说明了来意,又缓和了二人之间言语中冰凉的气氛。
“等什么?”
庆王爷抬头回话:“等着殿里给儿臣腾一个跪谏的地儿。”
“里头跪不下,你就跪外头去!”皇帝一声呵斥让在座诸位都抖了两抖。
庆王爷生抗住皇帝的龙威,依旧站着回话道:“其实儿臣不想来,只是大家伙儿都来了,儿臣不来会有闲话。”
皇帝一听,倒是被庆王爷的话给逗乐了,冷声道:“你也怕闲话?”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儿臣自然怕,”萧啓一席话说的坦然,“这件事本来这是旁人的错,儿子不来还好,这一来便成了儿子的错了,还让父皇怪罪。”
“少在朕面前玩心眼,”皇帝听出了弦外之音,冷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今日朝堂之事御史台不明是非本就是大错,后又跪谏逼宫,此乃错上加错。只是……父皇一顿板子下来,本来是御使们犯错,倒成了父皇的错了。杖责朝官,这犯错的人倒是凭着板子赢了名声,所以儿臣不想来……”说道此处萧啓低着头却悄悄抬眼偷看了皇帝的脸色,见皇帝怒容微敛,才继续道,“这朝中的大臣都是达理之人,不过偶尔有一二人犯错单独罚了就是。像这样罚众的……只能说明是父皇错了,所以儿臣与其他大人不得不来。”
皇帝见萧啓心里头有尺寸,不仅保全了自己,还全了前来求情的官员的情面,说的话句句在理,心里的气就下了五分。低头拨着茶碗里的沉浮的茶叶皇帝道:“那朕如果停了板子,今日之事岂不是坐实了是朕的错了?”
“儿臣有本,”庆王爷呈上早就准备好的事物,沉声道,“郭举身为御使弹劾百官,却不能洁身自好,收受贿银四千两,现下又犯下命案,罪无可赦。其余御使或多或少收受过好处,珍珠、翡翠、五花马都在账上。父皇今日的板子,是怒其不争。”
众臣一听,立马回过味来。感情庆王爷早就摸准了皇帝心里头的想法,故此来有备而来,借这几个倒霉御使,为皇帝肃清吏治开道。天家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将这台戏唱的有声有色。萧慎心头波澜乍作,直叹今天这出棋局Jing妙——无论自己如何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