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彘就这样和韩嫣好上了。
尽管这两人其实不怎么清楚所谓的“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韩嫣这一方看来:既然殿下对自己好,那么自己也要对他好——十岁的韩嫣,因为是庶生子的关系,在家一贯就像个幽魂:抓周,韩则大办,他没有;拜师启蒙,韩则早早就开始了,他无人问津;客人来访的时候出去见客,韩则回回都去,他不必;参加祭祖活动,韩则年年不落下,他待在家;有一年大年初一,因为祖母身体不好,人人都忧心忡忡,他甚至被人彻底遗忘在了小院子里——这样的韩嫣,也难怪甫一遭遇刘彘的爱护和怜惜很快就满心感激地陷了进去。
然而,在刘彘这一方看来,很多事情都只是举手之劳。在他借题发挥和韩则大打出手以后,由于认识到此事会对韩嫣产生不利影响,出于愧疚,他在自己的收藏品中挑了挑,将很多价值不菲的东西赏赐给韩嫣——这些东西他来的容易,送的也大方,却可以讨得韩嫣的欢心,这让从未和名门庶子打过交道的刘彘感到格外新奇。
只是一些小玩意,竟然就可以让人这么开心?
这对刘彘来说还真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彘问韩嫣:“你家没有这些东西吗?”
韩嫣被问到这种问题总是低着头放下手中的新奇玩意,闷闷地回答:“有的,只是放在兄长那里。”这让刘彘非常同情他,同时也对弓高侯府有点儿不满。然后,再想到韩则,他就郁闷了:他和韩则现在仍然会打闹,但是打闹之间那种微妙的亲昵感却消失不见了——该怎么挽回呢?至今他还没有头绪……
有一次,在送走小可怜韩嫣后,刘彘问前来考察他学业的皇帝:“父皇,你可以封韩嫣为嫡子吗?”
景帝意味深长地说:“嫡是嫡,庶是庶,名分的事情是不可以随意更改的。即使强行更改,也会遭到天下人的嘲笑。况且,如果把韩嫣封为嫡子,那么你怎么面对身为弓高侯家真正嫡出的韩则呢?”
刘彘托着下巴想了想,承认自己考虑欠妥。父子俩仿佛有默契一样,很快就谈论起别的话题来了。然而,景帝走后,刘彘却感到非常不安——父皇的话别有玄机,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没有发现呢?只是当时装傻罢了!那么,是什么事情使得父皇要这样隐晦地敲打他呢?
刘彘马上就想起了自家的阿娘。
有一两次,他下学回来正好遇到王美人和田蚡在谈话。当着宫女的面,他这位异常活跃的舅舅得意地说:“刘荣面傲心怯,怎么比得过我们家彘儿?姐姐你就放心吧!”刘彘吓了一跳。
阿娘想要什么,刘彘并不是不知道。他有时也会生出一点儿幻想——毕竟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比兄长刘荣差多少。然而这种幻想总是不长久。每当他看见刘荣,每当他看见刘荣Jing心从千名博学之士中挑选出来的先生,每当他看见那些被刘荣保存得非常完好的、他和韩则从进学开始直到现在所习过的字和写过的作业,他所有因幻想而生出的激动就在不知不觉中平静了……
毕竟是兄长啊!
刘彘有时候会想。
长幼有序、兄友弟恭是人lun大礼,若无迫在眉睫的危机,又有谁能像秦二世一样果断地赐死自己的兄弟呢?何况,赐死兄弟篡取皇位的秦二世用尽心机,最后又得到怎样一个下场呢?
不过是自取其辱、遗臭万年罢了!
刘彘每每想到这里不但自己灰心,而且还为他阿娘担心。
这一天,他下了学,又一次遇到了舅舅田蚡。他和阿娘在屏风后密谈,刘彘阻止了报信的宫女,跪坐在阿娘的纺车后偷听。由于纺车上挂着王美人刚织好的蓝布,所以姐弟两个都没有注意到他。
只听田蚡气愤地说:“……姐夫听了这话,当即就把刘荣叫了过去。姐夫问刘荣该怎么办,姐姐,你猜刘荣那小子说什么?”
王美人大概听得非常入神,马上就问:“说了什么?”
咚!田蚡似乎伸手锤了一下什么东西,然后恨恨地道:“他竟然说什么也不应该做,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看,他这就是在忌讳咱家的彘儿呢!他就怕彘儿表现得比他出色!要不然,他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这盆脏水泼在彘儿头上?!什么也不应该做——简直愧为兄长!”
王美人没答话。但刘彘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她皱眉,抿唇不语的模样的。
半晌,她问田蚡:“皇帝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田蚡嚷道:“姐夫问他为什么,他说:彘儿已经是大人了,骤然赶走他的朋友只会让他不开心,他一不开心,那就会越发惦念这个朋友,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姐姐,你看看,他这是什么用心?”
“歪理!”王美人低声喝道:“满口胡言乱语!”
刘彘的心脏微微一紧。他知道,自己的阿娘很少生气。然而,一旦她说话时刻意把声音压到低不可闻,那就说明她肯定是气得不行了……又要找刘荣的麻烦了吗?他想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做了个手势,把那被他阿娘安排来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