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章棹与傻子同坐在汽车后座。
章棹似乎很累,脑袋懒懒的抵着车窗,闭目养神。顾尚思回过头来,刚要说什么,被他伸出手指打断了:“嘘。”
傻子从刚才上车就想说话,憋了半天了,此时看到章棹并没有在睡觉,忍不住犹豫着开口:“我以后还能出来吗?”
章棹依旧是那个姿势,并不回他,赵忆同推了推他的胳膊,“响一声啊。”
章棹把头调转窗外,夜晚路上并没有多少人,他看见巷口靠西搭了个棚子,一个陈旧黯淡的电灯在高处挂着,这才能看清棚中情景。原是个卖馄饨的,远远可见锅中冒着的白汽。瘦弱的更夫搓着被冻红的手,要一碗鸳鸯馄饨,轻轻嘬一口热汤,笑着朝老板喊话。
他垂了眼皮,这才说:“有人要杀你,你知道吗?”这话是对着身后人说的。
赵忆同理所当然道:“知道啊,刚刚不就是嘛。”
“那你知道是谁吗?”
傻子摇摇头,说:“我没看清他的脸。”
章棹突然有些不耐烦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仇人太多还是你以前东家要灭口,你自己好好想想。”
这话信息量太大,傻子搞不懂的太多,瞧着章棹脸色也不大好,索性闭了嘴,不说话了。
章棹也一直沉默,等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平静甚至是残酷,“是谁派你来的?”
听到这话,赵忆同却愣住了。他用手拽了拽衣领,那股酸涩、彷徨、失望甚至是痛苦的情绪似乎卷土重来,他好久没有这样强烈又复杂感情了,难受的让人浑身战栗。
“我不知道。”他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木讷的脑子决计不会拐一下弯,此刻却迅速筛选出了最佳答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回避。谁说傻子单纯呢,或许在很多年以前他就不是个纯粹的傻子了。
***
赵忆同晚上被噩梦惊醒,他梦到小时候家里人带他去看戏,年幼的他被戏台上花红脸的“妖怪”吓得惊叫不已,那是种由内而外的恐惧,他本能的想要逃离。却被母亲紧紧的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使劲掰着母亲枯瘦的手,哭着求她,却被她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后脑勺上。
赵忆同出了一身冷汗,缩在被窝里紧紧闭着眼。他又重新回想了章棹的那句话“谁派你来的”,就是这种有摧枯拉朽般震慑却不得不面对的恐惧,惊得他牙关打颤冷汗连连。
他光着脚抱起被他踢下床的宝同,宝同咕噜咕噜的睡得正香,赵忆同用手捂住它的耳朵,低声说:“怎么办。”宝同当然不会回答他,傻子紧紧搂住它,闭着眼睛像是对宝同说,又像在对自己说:“这只是个梦。”
赵忆同睁着眼到了天亮,第二天赖在被窝里不起来。福叔来叫,就说有些难受,不想吃早饭了。
把话传到章棹那儿,他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什么也没说。
章棹临走前叫了车夫金六过来,简单交代了一些事。金六安安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到最后才规规矩矩说了句“章先生请放心”。
章棹道:“不必太过紧张,平时用不着时,你大可以随意些,反正总不会比你以前累的。”
金六就单负责赵忆同的出行。
傻子半上午起来,没吃冯妈留的饭,吵着说家里太闷了,要出去。没想到福叔果真把金六叫了来,他有些惊喜,还以为章棹又不许他出门了呢。
他跟金六说:“我们去下馆子吧,你肯定知道哪里好吃。”
金六道:“平时都吃些粗茶淡饭,并不会下馆子。”
“这样啊......”
“但会带客人去。”
金六带他去了一家有名的徽馆,傻子到了才想起来没带钱,有些懊恼的说:“我又忘了,吃饭需要钱的。”
金六道:“章先生特意吩咐过,钱已经带够了。”
傻子点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太喜悦,说“好。”
在堂倌的推荐下点了清炒鳝背,炒划水,醋溜黄鱼和三丝汤。赵忆同并不是很饿,只是想找个借口出来。因此菜上来之后并不很热衷,他第三次劝金六坐下,“站着不累吗?”
“不累。”
“你不饿吗?”
“不饿。”
“过来一起吃吧。”
“不敢。”
“为什么?”
“不敢上主人的桌。”
来来回回总这么几句话,赵忆同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杯子,突然说:“你也杀过人,对吗?”
金六睁大了眼睛,神情第一次有松动,他紧紧盯着赵忆同,已经把手伸进了后腰的刀柄上。
赵忆同又急忙说道:“你别拔刀,我就是说一说,太无聊了。”
金六拉过椅子来坐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傻子自豪道:“我闻出来的啊,昨天晚上第一次见你,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金六眉头紧皱,不动声色的观察傻子,他真的是个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