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叙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拿着修补完的旧书,一个人去掌院那请罪了。
半个时辰里掌院训诫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挨了三十次下戒尺,便领了扫半个月的观澜亭的罚。
他推开学舍的门,王验立刻从床榻上跳下来,指责他今天的不仗义,一过来看到他脸色不对劲,便问他:“星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孟星叙什么都没有说,蒙头睡下。
王验知道他心情不佳,也没再追问下去,只说让他好好睡一觉。
隔日孟星叙去扫观澜亭,遇到了孙涟,孙涟拿着扫帚,默不作声陪着他一块扫。
孟星叙奇道:“你来做什么?这是你大少爷该做的事儿吗?”
“犯了错就得认罚,逃避罪责不是孙家人能做出的事。”孙涟道,“我都跟掌院说了,书是我跟你两个人撕坏的,罚也得我们俩一起受。掌院认为我的所做所为可嘉,说若是两人同扫,七日就足矣。”
孟星叙忍不住打击他:“你可太天真了,他哪是因为你的所做可嘉,还不是因为你姓孙。”
“你又来了。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懒得理你。”
扫观澜亭并不意味着只扫那个亭子,与亭子相连的路段都得清扫。那几日孟星叙一到傍晚就提着扫帚过去,难得孙涟也坚持每日来。
孟星叙选在傍晚,一是因为白天的课逃不了,先生们都盯他盯得紧,二是因为这个时间来往的学子最少,他也不想在学子面前失了颜面。
很显然孙涟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难得有相契的时候。
这天夜幕降临,孟星叙和孙涟分别之后,在桥下水畔看到了宁洁见。他将一只莲花灯放入湖水中,任它漂走。
“你在做什么?”
宁洁见抬起头,见孟星叙倚在石栏上望着他,眉眼含笑。
能在念书的地方之外见到宁洁见,真是奇事一件。
孟星叙从桥上下来,走到他身边去。
宁洁见说:“听说三界之水皆是相通的,可以上到天阙,也可以流入黄泉。今日是家母的忌日,我想让流水将祈愿灯带给她。”
两人先后在石头上坐下,望着那盏点着烛光的荷灯漂向远方。
孟星叙说:“你年幼时肯定很孤独。”
“阿娘在时还好,阿娘离世之后,整个院子变得空荡荡的。”
“你从前一直都没出去过吗?”
“小时候偷溜出去过几次。有一回被抓住,就被阿爹责罚了一顿,阿娘也受了骂。后来再出门,就是阿娘下葬的时候了。”宁洁见道,“阿娘因生下了我,不得阿爹片刻温情,死后也没能葬入宁家的祖坟。”
“我实在想不通,你到底有哪点不合他的心意,你爹非要这样对待你。”
宁洁见不愿说,只是摇头。
孟星叙沉默了很久:“你爹……后来怎么放你出来了?”
“十七岁时有个上元节,我偷偷出门,遇见了一个人。他帮了我。”
“是谁?”
宁洁见望了望天。
孟星叙也望天上看。天上无星无月,除了乌云,什么也没有。
“你望天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跟我说天知道吧?”
宁洁见并未回答,只是说:“他待我很好,我心怀感激。若不是他将我从宁家四方的院子里带了出来,我如今可能仍被锁在家中。我提出想来观澜书院,他也帮我实现了。”
“能送你来观澜书院,那必定不是凡俗之辈,应当是权贵。”
“他不是权贵。”
“竟不是?”
“嗯。”
宁洁见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孟星叙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花灯离开他们的视线后,他们一同回了学舍。
孟星叙揽着他的肩道:“你放心,在观澜书院有小爷我罩着你,宁瑛见再敢找你的麻烦,我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宁洁见转过头看看搭着他肩的手,又对上孟星叙的笑容,扬唇微微一笑。
孟星叙看愣了一瞬:“我从来没见你笑过,你笑起来真好看。”
宁洁见闻言别过脸去,不再望着他了,也不再说话。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并不真实。
“好了好了,回去了。”孟星叙说。
……
最后一日打扫完观澜亭的时候,孟星叙和孙涟两个人都累得不行,双双丢了扫帚,瘫在亭子里休息。
孙涟捶着自己的肩道:“本少爷这辈子第一次干这么多活,累死我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就因为你,本少爷扫了十天的亭子。”
孟星叙道:“你没听见那算命的说吗,我命里带煞,谁遇到我谁倒霉。如今终于解决了这桩事,以后你该干嘛干嘛去,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孙涟闻言就坐直了身子,瞪着他道:“你说不犯就不犯了?咱俩之间的账还没完呢。”
“随便你,小爷我是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