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此一举,白暄边想着,边钻进了总会大楼对面的一栋大楼,这里是一栋西式餐馆,正在装修,里面黑黢黢一团,非常隐蔽。现在工人们都已经回去了,里面七零八落堆着各种杂物和脚手架。
吴邕对她的不信任,是从上一次他主导推行禁烟令开始的,吴大人上奏弹劾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以红顶商人之名贩卖鸦片,要白暄把这些人一并抓来。但因为并没有确凿的证据,白暄并没有同意。最终朝廷只是推行了禁烟令,并没有对任何一名官员做出惩罚,自那之后,吴邕就对她开始产生了间隙。
白暄扛起一个脚手架,靠墙摆好,再一跳,踏上脚手架,窜到了窗边。
从窗口能看到对面的情景,暖黄的烛光下,各路身着西装革履的人们举杯相庆,谈笑风生。但不知为何,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纷纷举杯站了起来。此时一名高个男子出现在房间内,他身材高大,其他人纷纷对他举杯庆贺,表现得十分顺从恭敬。这人穿过房间,在窗前一闪而过,白暄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个西洋人。
对了,她先前没注意,但她脚下的这块地方,好像是英租界。
她把白天买到的那张报纸从衣兜里扒出来,仔细搜寻着相关信息。
就着对面投过来的点点微光,她发现了一小块豆腐块介绍了眼前这栋总会大楼。总会大楼今天正巧对外开放,据说楼顶有一华丽的巴洛克风亭,能将整个黄浦江尽收眼底。周围还有的汇丰银行,恰和洋行并列而立,是英领属的重要地盘,归英国人掌管。
她恍惚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吴邕对她说过的话。
长久以来,这片土地都是和外界隔绝的。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西方的洋人天生长得和东方的人不一样,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和外貌,相传那些长相怪异的人许多都怀有特殊而邪恶的力量,除此之外,海外还有令人感到恐惧的怪物。
吴邕的话像是在吓唬三岁小孩,但这种揣测虽然充满恶意,并且最早都来自街头巷尾,充斥着毫无说服力且添油加醋的恐惧语调,但也并非空xue来风。
她朦朦胧胧地记得,这个世界在很早之前,的确是分成了几个部分的。海外多是诸神的后代;海内多山水,因而多兽;五山之内,则是女娲所造的,人类的家园。
现在的华夏,就是以前的五山,她总记得在很久以前的确是叫五山的,好像倏忽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从海外到五山之内,自西到东,必定经过海内。海内的兽都是自然山水孕育而出的,那只巨兽,如果她没看做,并不是什么东北民间谣传中的什么妖怪,而是来自海内的神兽虹虹。
这些记忆自然而然地扎根在她记忆的深处,她不需要多想。但凡是她想再仔细琢磨细节,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清醒过来也不过十六年的时间,十六年足够适应现世的生活。但她不清楚这中间到底过了多久,究竟是怎样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前尘往事要琢磨清楚,实在是力不从心。
她的思绪隐隐有飘散出去的意思,迅速被她拉了回来。
如果是海外的人带来了神兽,那就很好理解了,这栋总会大楼是他们的据点。但是他们怎么会跟东北的胡匪有关系?
又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左右,宾客们纷纷离开了这栋大楼。巡捕们纷纷撤离大楼,很快,总会大楼附近就成了无人管制的一块空区,白暄又等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
白暄从窗口纵身一跃,跳上了总会大楼风亭的顶。
黑雾散开了一点。风亭非常狭窄,只能容纳一人,四根科斯林柱威严而华丽,柱顶有一束树叶和花蔓组成的花丛,宛若装饰着一顶巨大的花篮。
但倘若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绝非普通花草。这些花并不种在泥中,而是堆叠在金银碎片之间,花瓣也是鎏金和汉白玉制成,在淡淡的烟雾中生长,盛开,四散飘落,美轮美奂却透着诡谲的死气。
白暄摘下几片金石花瓣塞进口袋,她像一只灵活的猴子,翻身跳下风亭,倒挂着朝窗户内探去。大楼内部呈圆柱形分列,四楼为酒吧,三楼为餐厅,中部镂空,一盏巨型水晶吊灯悬挂于穹顶,为整栋楼镀上了金色的光辉,2-3层中间,6根爱奥尼石柱贯穿而下,廊柱上雕有繁杂的花纹配饰,华贵程度不亚于皇宫。
雾气之中隐隐传来一阵野兽的低吼,震得玻璃微微颤动。
白暄顺着手指震颤的方向,从外围栏上一跃而下,摸到了二楼一隅,隔窗向内望去。这里是一间偏僻的会议室,会议室内灯光晦暗,那只“虹虹”就在其中,看得出它被雪刀伤得不轻,割开的皮rou并没有愈合,伤口附近的鳞片都掉光了,一直都在溃烂滴血。但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似的,正围着眼前一株快要凋谢的花,发出低沉而焦虑的哀嚎。
那是一株薰华,同样生于海外。薰华早晨开花,夜间凋零,寿命不过一朝一夕之间,而眼前这株薰华,俨然已活了几十年。
只见那只“虹虹”无力地撑起自己的身躯,将伤口上的血,一点一点地浇灌到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