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爷陪美人在苗圃看了半天兔子,即使其乐融融与画卷一般和谐,在他看来就跟浪费时间似的,心底酝酿着准备随意扯个理由回书房。
方证刚好在这时候提一篮子草莓来看他,管家知道俩人交好,直接把人领过来,那人晃晃手上提的东西,得意道:“可巧了,我来寻你的途中跟我母亲撞上,她塞给我这篮东西。甜得很,水分也足,尝尝?”
有些人轻易不能相见,所幸江承兰一心扑在白兔上,听见声响也没回头。张相爷余光瞥了眼,瞧他还蹲在地上跟白兔握手,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把方证拖到廊亭另一侧,与江承兰隔了一道珊瑚篱。
厚重茂密的叶片成为天然屏风,阻碍了两人见面。
方证不解:“你也不必把人藏得这样紧,是我看一眼就能吃了他?”
“他怕生。”张相爷摆手,让管家过来拿竹篮送过去给江承兰尝,自己则对着方证胡乱编理由。
上辈子把人扔进去的那片营地,就是方家的领地。张相爷上午才哄好人,怕江承兰见到方证又开始委屈难受,以为自己会把他再送回去。
频繁讨人好,容易失去耐心。张相爷不认为自己会一味迁就他,总得停一停隔些天,说不定自己厌倦了,会置之不理任由他自取灭亡,哪怕心里装满了来自上辈子的愧疚。
他知道自己很过分,但感情应该如此,江承兰怎么样也不会变成林南。
按江承兰的心理年龄与疯傻情况说他怕生,能相信的人有不少。方证没再纠结这点小事,从怀里掏出一张旧布,磨损最严重的地方用黄线绣了个岳字:“李河柜子里偷翻出来的,西岳军的红头巾。”
“东西先放我这儿,我再仔细查查。”
方证垫脚绕过张相爷从缝隙里看到蹲在地上的影子,八卦道:“你不怀疑他骗你,反而怀疑到我的人头上,你怎么想的?”
这些事不好摊开来讲,总不能直说上辈子就是李河联系的江承兰把朝政上利弊套出来,传回西岳。
太过玄幻,旁人不信不说,若是方证好奇问自己是怎么处理的江承兰,他说不出口。
今世的江承兰必须干干净净。
“我会看面相。”张相爷编瞎话得心应手,也不管人信不信,反问道,“你怎么直接来我这里?”
“你不是请病假?我真是满心好奇,过来瞧瞧什么风流病能让你上不了朝。”
“行,那你回去吧。”张相爷把红头巾收进怀,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草木沙沙,篱笆叶被一双手拨开,江承兰含着笑意在后头问:“哥哥跟我玩捉迷藏呢?”视线飘忽游走,移到旁边站的陌生人身上,他有轻微脸盲,没认出是谁,觉得眼熟多打量两眼。
等回忆起那是谁,瞳孔骤然放大,略微张嘴却无声音发出,身体僵硬不能使唤,停在拨动枝干的动作上。除却有风吹动衣摆发丝,像定格在白墙上的壁画。张相爷甚至怀疑他屏住了呼吸,成了没生命的木偶。
连方证都发现了不寻常,用力拍打同样出神的张相爷:“寄北,你家美人脸色发白了,他这怕生的毛病可太严重了吧。”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自作主张伸向江承兰,试图探寻心脉是否正常跳动。
江承兰被冰冷的手触碰,睁大的眼框里铺满厚厚一层水汽,右眼的泪已经无法收敛,悄无声息滑落,率先一步道尽他的委屈。
“这…怎么了?”方证理所当然要为美人拭泪。江承兰怕是真的怕,抖成筛子也没有退缩,他知道如果逃了被抓住就会挨打。
张寄北拽开方证的手,把人推开,凶狠地讲:“你明知道他怕你,你还随便碰他?”
想不明白上头的怒气到底是冲着方证,还是冲着自己。
“成,你先哄着,我书房等你,还有事。”
见人过廊离去,连带着笼罩在头顶的Yin霾渐渐散去,江承兰略微涨了些勇气,绕到张寄北面前,小声求他:“别把我送回去。”
人多是喜新厌旧,江承兰不了解这个成语,但知道这个规律。就像许多年前有一位对他好的少将,那人点他陪玩的一个月,其他人不敢再点他,让他得以喘息。很快又来了一位罪臣女,那人风淡云起地把他拉进人堆里,跟下属讲:“腻了,你们用吧。”也是那天江承兰忽然知道,原来这样荒唐的事情,还能更荒谬可笑,甚至于群欢享乐。
他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闹了。在心里一件件算下来,成天把Jing力放在小白身上,没有陪张相爷出门,在欢好时说不应该说的话,好像还骂张寄北是大灰狼,真是太不懂事了。
一定是这样,惹得张寄北不开心,他说要丢掉小白,也许还要丢掉自己。
他回忆起营地里的岁月,松开张寄北快被扯坏的衣袖,把眼泪藏回,扬起嘴角轻笑,带着讨好的意味,轻柔地抚平袖上褶皱。
心底里还是很委屈,小白明明就是他送给自己的,如果是别人送的,才不会这么喜欢。
“哥哥不喜欢小白吗?它很可爱。”江承兰还不怎么会看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