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与府上众人自迁居京城北平,安顿下来,日子一如往常般平静如水,北平的天水楼亦开了张,生意如火如荼,更胜以往。只是北方冬日严寒,赵安本就有体寒的旧病,到了北平竟愈发严重起来。幸而赵安富比陶朱,积蓄颇丰,向来是舍得花钱的,眼见北边建州、海西诸卫首领率众入京朝贡已有数日,蒙古也派了哈丹巴特尔领诸位使臣前来上贡,正在京城摆了贡市,便遣了府中总管与两三名家丁,去拣些药材及御寒皮草。
这日苏檀用过早饭,正欲往书房里去,一见总管与那几名家丁要出门,便求了赵安道:“先生,让我也去吧。”
“你且看看旁人家的姑娘,哪像你似的成天往外头去逛的。”赵安已然习惯了苏檀这般要求,只含笑数落了她一句,终是允了她,叮嘱道,“你毕竟是女孩子,出门须小心些。”
“我的身手,您大可放心。”苏檀连连点头,拽住他的胳膊笑道,“先生,我就知道,就算您数落我,也一定会让我去的。”
赵安慈爱地望着她:“我幼时被拘惯了,总出不得家门,难得出了门,也有好几个家丁跟在后头,无趣得很。纵然你是女儿身,我也不愿你再像我这般了。”
苏檀倏地一笑:“先生,您从前莫不是被宋太祖当姑娘养的?”
赵安笑嗔道:“你这丫头,什么当姑娘养的,那时我太祖还只是周的臣子,他不能叫别人察觉他养着一位新生的国本,这才把我拘紧了不让出门;每逢家中来了客,他还得把我关在房里,免得叫人瞧见了。”
“日日被藏着掖着,那着实无趣。”苏檀道。
赵安见那一伙家丁在门口哈候着,便催了苏檀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出门吧,早去早回。”
苏檀应了“是”,随即快步回了房中,将一头青丝用木簪束于头顶,换了一袭男子的装束便出了门。
摆贡市的地方是极热闹的,摊子满满地排了一条街,商贾贡使皆张罗起手上的货物来,额尔赫则抓着一把弹弓在四周玩耍。过了多年,他已长成了五六岁幼童的模样,较之以往愈发好动。如今,从前的建州卫都指挥使猛哥帖木儿与指挥使阿哈出虽仍交好,其部族却已被朝廷从建州卫中分出,另置了建州左卫,赐官指挥使;因额尔赫原是随猛哥帖木儿姓了爱新觉罗氏,朝廷便也令他由建州左卫抚养。猛哥帖木儿对朝廷千恩万谢,待这位人神也愈加不敢疏忽,此番特命了随行的二位部下陪在他身侧,二人寸步不离,防着他跑开,拦着他爬树,令他好不自在。
额尔赫努努嘴,胡乱指了不远的一处,扭着身子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到那边玩会儿,你们不许跟着!”
二位贡使深知这位人神不是个老实乖巧的性子,便将他护在怀里,苦笑着求道:“人神,您就待在这儿吧,指挥使让咱们一定要跟紧了您的,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
额尔赫白他一眼,哼道:“哪那么多废话,跟你们玩闷死了,我就去逛一小会儿,还会丢了不成。”
那二人又劝了他许久,怎奈何惹得他愈发不耐烦,眼珠子一转,便指着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道:“哎哎哎你们看!指挥使来了!快放我下去!”
听得此语,抱着他的那人忙放他下了地,他却趁着空当儿一眨眼跑没影儿了。额尔赫逛到了街口,远远见了一条狗正追着人跑,便拾了一颗石子,追着用弹弓射了过去。
此时街口亦有一身着靛蓝直身,顶戴黑纱罗方巾的男子徐徐走出,竟是作了汉人打扮的哈丹巴特尔,三步一张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地被一飞奔的幼童猛然一撞,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哪来的死小孩,不长眼!”哈丹巴特尔怒骂道,冷冷地瞥了那孩子一眼——毡帽,马蹄袖缺襟袍,铜吊坠,这身装扮与年岁,约摸便是只见过一回面的那位建州卫人神了——哈丹巴特尔心想。
“你不是上回,老子从树上救下来的那个谁……”哈丹巴特尔打量起他的脸来,见他一双眼眸与上回见面相比,像是小了一圈似的,肤色也沉了不少,便兀自叹道,“啧,个子窜高了,这脸却是长得比小时候难看了,岁月不饶人呐。”
那孩子蹙眉,片刻后方从口中丢出一句话来:“你谁啊?”
哈丹巴特尔先是惊道:“你不记得老子?”继而一想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便喃喃了一句:“那就最好。”
那孩子将他当怪物似的瞥了一眼,“哼”了一声便跑开了,窜进一家酒楼里去。
“哼什么哼,不愧是一个旮旯的,跟完颜英一个屁样,话不会好好说,就知道哼。”哈丹巴特尔正啐道,却忽地被一颗石子砸中了胸脯,即刻瞪眼怒道,“谁!”
“喂?你没事吧?”额尔赫自知自己犯了错,赶忙上前去要赔不是,一见是哈丹巴特尔,立即惊呼,“是,是你?”
哈丹巴特尔一眼见他,方知自己方才是认错了人:“你是建州卫那个……额尔赫?你怎么在这儿?刚才那个……”
“我……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额尔赫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