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尊太后发落了李国公的翌日,朝野传遍了李国公不敬太后,以及长云长公主对国公爷示好一事。
后宫规模庞大的百景御花园千鲤池旁,敖丙坐在水榭中,他长发半扎,身上穿着竹青的衣裳,一手攥着折扇扇柄。面前温暖的炭炉里烤着几块栗子,炉上还挂着一烧水的铜壶,水泡正咕嘟咕嘟往壶嘴外面喷溅。水榭的落地窗户都被拉上了厚实的竹帘,这样冬日也不会吹进冷风,他惯是喜欢在这里打发空闲时间,然而原本守在水榭外的老内官此刻却快步向前,走到竹席跟前时恭敬开口:“殿下,齐太嫔求见。”
敖丙闻言,感到有些不悦。他放下手中折扇悠然开口:“前几日观前朝大儒的书帖颇有心得,近日又得了块上好的梅墨,研习书道需平心静气……”老内官福公公听着这几句题外话,却是心领神会。躬身退下后走到水榭外,见着那身披檀色斗篷的中年女人便赔笑开口:
“娘娘,殿下此刻,怕是不便叨扰。娘娘不妨今日先回?待过几日……”
“不打紧不打紧,我等等不碍事!”那女人仿佛很急切的想要见敖太后,遂也赶忙推脱了老内官的送客令。但其实她心里琢磨后也依稀明白,太后眼下推脱不见,其实并非真的是在劝退自己,也许……是一种变相的在敲打?
齐太嫔都年过四十五了,手中捧着手炉,在这寒冷的冬日,身边侍女也只能为她多加一件披风保暖。劝也劝不住,谁叫这位娘娘执意要等到太后肯见自己?
说起来齐太嫔的年岁,都能做尊太后的娘了,于岁数上让长辈在外天寒地冻的等一个小辈……一些宫人们见状,心下各有唏嘘。
两盏茶的功夫,福公公听着从水榭内传来了摇铃的声音,赶忙进去后又疾步走了出来。“娘娘,殿下有请。”
齐太嫔一张生了皱纹的脸登时笑开花。她将手炉转交给一旁的女官,而后赶忙跟随福公公进了水榭的竹帘内。水榭亭中炭火生的旺,温暖异常,齐太嫔在脱了绣鞋踩上竹席后,先是给面前的敖丙下跪叩首请安,而后提裙起身,跪坐在了暖炉旁的软垫上。
她瞧着敖丙面前的书案,写了一副字放在上面。
屋内白梅淡香,悠扬清雅,齐太嫔出身武家,但为了能在宫内好好过活,讨得庆保帝欢心,三十多年的岁月里诗书经文也是读的。见眼前男子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齐太嫔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谨慎再谨慎……她从未有一日小看过这个母仪天下,而后又垂帘听政了十年的狠角色。
利欲熏心的时间长了,任何一举一动,她都好解析。敖丙此时此刻的笑意就在她心里被掰出了十个意思,但这时却听他幽幽开口:“哀家近日修习书道,委屈太嫔方才等候多时。”
“殿下日理万机,闲暇时也不忘修身养性,乃我大楚之福。”
瞧着眼前女人本分却又奉承的样子,敖丙心里觉得无趣的很。一旁放置书本的台子上晾着一幅字,敖丙对福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双手捧着那轻薄的宣纸呈给一旁的齐太嫔。
薛涛笺上,一个‘慎’字。笔锋,力道皆显露了做字人的刚正与果决,齐太嫔心中微讶,暗叹‘好字’过后,开始细细解读这‘慎’意为何?
“无心,便是真。有心,则为谨。”敖丙打太极般口出几句抽象的话语,齐太嫔听罢,却心中大惊。颤抖着手将那副字交还给福公公,转身正跪在敖丙面前磕了两个头。
“殿下,臣妾代眉儿向您请罪。那孩子年幼无知,想必是小女儿痴心作祟,才会对李国公……”
“太嫔错了。长云长公主今年都二十一了,哀家二十一的时候,可都帮着陛下处理整个大楚的上下政务呢。”敖丙看向自己左手小指护甲上的蓝宝石,一边细细欣赏那只白皙的手,一边心平气和的解释。可一旁的听者却大为惶恐。
“是臣妾教养失职。”
“你是教养失职。人家李国公班师回京不过两日,第一趟早朝便算准了时机堵在乾清殿门口上赶着给人送药送温暖,口中还尽是诋毁哀家滥用刑法。如此这般的拉拢朝臣,外人会如何看待?往浅了说,长公主屈尊降贵讨好臣子,丢的是皇家脸面;往深了说,长公主是接机拉拢,结//党//营//私想与我这摄政太后分一杯朝堂羹!”
齐太嫔此刻听罢这句话身子已经抖如筛糠,她眼泪忍也忍不住,只好可怜巴巴的滑落早已松弛的脸颊。敖丙见状却又体贴的一笑,女官们递上帕子和一碗热茶。给一鞭子再塞一口糖,敖丙把这两个极端把持的非常有度,他安抚齐太嫔:“齐姨也不必如此担忧,辈分上眉儿也是我的表妹。只是在其位谋其职,人要懂得变通,要看的清自己眼前的路。”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竹帘旁道:“这字差人裱起来,送到长公主府上去。传我旨意,让公主好好习一习这慎字Jing髓!”
齐太嫔这下子诚惶诚恐,一颗心颠上又下落的太过汹涌,擦拭了泪水后起身行礼便要离开水榭。穿上绣鞋,福公公为她掀起竹帘之时她却听室内的敖丙悠然感叹:
“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