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没有因为他的不知所措而减轻,反倒愈演愈烈。没等隋唐察觉不对,隋和转身跑出了书房。他三步做两步跑上三楼,跑进他一个人的阁楼,将自己死死反锁在里面。
有好些时日没有回来,阁楼里漂浮着不少灰尘的气息。他绕过到处散落的画框和颜料,用力推开天窗,猎猎风声很快袭来,疾掠过横梁与构木共振。窗外入目是庭院中一如旧日的景致,这所有熟悉的一切,终于令他稍微感到了安定。
然后,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装死了几个小时,以缓解这份突如其来的痛楚。
他小时候常常如此,躲在他的巢xue里不知岁月。
在无人理会的童年时代,他稚拙、谨慎而有限地观察了外面的世界。世界要素过多,人类贪心原罪,而他无能于复杂,所以年幼的他决定,选择一些简单有效的生存原则,舍弃那些无用冗杂的常识概念。
他凭此存活了下来。
他舍弃的概念之一:有人会看到我/需要我/重视我/爱我。
他舍弃的概念之二:我需要有人看到我/需要我/重视我/爱我。
他选择的原则之一:不在眼前发生,即不存在。
他选择的原则之二:不重要的事物,不必记忆。
他选择的原则之三:如无必要,勿感勿知勿念。
疼痛让他重新记起来了,那些来自久远早经遗忘的回忆,于是此刻的痛苦又带着往事的余韵,反复循环着加深了。
他几乎被不断解封和涌现的那些情感、记忆、认知、思绪所淹没。
最开始是非常痛苦的,但到后面就是他习以为常的领域了。他处理不能,于是视而不见,将它们像床边的衣服那样堆叠在一旁,只偶尔抽出几件来用。
因为头疼,所以他让自己睡了一觉。等醒过来以后,隋和的情绪已经趋于平稳了。
——不在眼前发生,即不存在。
当隋唐自然熟稔地说起骆宸身上的纹身时,隋和才发现他回想不起来骆宸的身体。因为对方就算炎炎夏日,也在衬衫T恤底下穿着无袖背心,衣服材质都很好,纵使淋了水也看不透。少年在家的时候也十分注意仪容,从来都不会衣衫不整。至于洗澡,因为骆宸洗澡时间过长,所以通常都会选择错开时间或是到客卧的浴室。
而他们**时,骆宸更喜欢后入,隋和无法看见骆宸的身体。但仔细想想,就算看得见,骆宸其实也很少会脱光衣服。
他没有见过,他后知后觉。
然而看起来,隋唐见过。
隋和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在隐隐作痛,但没有亲眼确认,他不愿意相信其存在。
扔在床下的手机震动着响铃,是骆宸打来的电话,隋和接了起来。
“你去哪里了?”手机里传来的少年声音近乎失真的温柔,“怎么还没有回来?”
隋和才发现已经睡过了黄昏,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多。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回来时隋和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隋家待上这么久,所以事先并没有和骆宸交待过行踪。
再加上骆宸最近回去的频率很低,隋和潜意识里也不觉得骆宸能发现他没在江滨那边。
显然他错了。
隔着手机电磁波的讯号,在彼此相连而沉默的呼吸声里,骆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柔下嗓音,哄劝道:“我去接你。”
骆宸到隋家时候,隋和刚刚吃完佣人给他留下的晚餐。他坐在餐桌前看着骆宸从外面走进来,忽然意识到通话时他并没有告诉骆宸自己在哪。
或许是隋唐告诉他的。
他垂下眼睛,骆宸走过来牵住他,然后他们沿着江滨路一起走了回去。
城市的星星很少,夜幕是有杂质的深黑蓝色,远处天空有一闪一闪的红光。对岸连绵起伏的灯景恣意逸射在江面上,静水流深,夏日的晚风正习习渡来。
数不清的飞蛾绕着路灯漫天飞舞,每隔一段路便蜂拥,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又一团小型的灰黑色旋风,不知为何,望之总生出孤独而可悲的怀伤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散步了。记得上一次来时,两个人还在广场中央一起共跳了华尔兹,但今日喷泉未有,人们也无几,关系更疏浅。
不知不觉间,隋和想,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家中,骆宸推门入内,隋和站在门外看玄关昏黄灯光下的少年。对方似有所觉,亦抬眸回视他。
“你的身上,有纹身?”隋和问。
骆宸缓缓眨了下眼,见眼前人神色认真,方才低低“嗯”了一声。
“在哪?”
闻言,少年伸出手,将隋和从门外扯了进来。骆宸的手从隋和的手臂往下滑落到指尖,他牵着他的手沿着自己上衣的边缘摸进去,在腰腹间缓慢来回摩挲与逐渐更往下。
“在这里。”骆宸说。
“……可我,没有看过。”隋和望着骆宸的眼睛,说。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些细碎而稀微的光,在昏黄的灯照下尤